我在阿璃那孩子床边坐了一晚上,看着阿璃……我就想到南姝!云珩那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孩子!这些年我眼瞧云珩在外对南姝是那么体贴,我以为我们的南姝过得很好!可谁知……谁知柳云珩那个混账,竟然四年都未曾同南姝圆房!这要传出去,南姝要怎么做人!”
我们的南姝?
姜箬瑜听到这几个字心惊肉跳。
她若是记得没错,当初姜箬璃说过……宋南姝在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她端着汤药的手猛然收紧,顺着隔扇缝隙往屋内看去。
父亲正站在床边,轻抚着将头埋在他腰间痛哭的母亲,轻声叹息。
“柳云珩和我们南姝成亲,竟然是为了等阿璃!我可怜的南姝……这四年她心里该有多苦!”姜夫人哭得不能自已,“当年我没有资格告诉南姝,柳云珩不是适合她成婚的对象!如今……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的亲生女儿被安远侯府欺凌至此,连为她出头,都名不正言不顺!”
“咣当——”
药碗从姜箬瑜手中滑落。
姜裕行和双眼通红的姜夫人看向门口,见自家长女正满脸不可置信,面色苍白立在门外。
姜夫人用力抓住姜裕行的手臂,瞳仁颤抖:“阿瑜……”
直到此刻,有些事情姜箬瑜好似瞬间通透想明白了过来。
既然宋南姝是他们姜家的女儿,那把人认回来就是。
认回自家女儿有什么难的?
除非是家中原本应该是宋南姝的位置,已经被占据了。
她想起小时候,被家中所有人捧在掌心中宠爱的幼妹姜箬璃,总是抱怨为什么她和长姐哥哥长得不像。
和母亲、父亲也无半分相似之处。
想起母亲和父亲在见到宋南姝后,对宋南姝不能用投缘二字描述的疼爱。
如果刻意比对,宋南姝那样貌和父亲很像,尤其是那眉眼如出一辙。
再想到宋南姝突然就和姜家疏远的事,姜箬璃陡然明白是为何,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把揪住。
姜箬瑜了解自己的父亲、母亲。
那时……他们对宋南姝那样好,却一直未透露过宋南姝的身世。
也就是说,她的父亲、母亲没想过要把南姝认回来。
姜箬瑜认识的宋南姝,是那样一个透彻清醒的人。
她定然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才开始疏远姜家!
酸涩感从心底涌上来,涌出姜箬瑜的眼眶。
难怪,后来南姝再不提寻找亲生父母的事。
原来……她找到了,只是明白她的亲生父母不愿意认她罢了。
姜箬瑜顾不上喊人来收拾门口的药碗碎片,进门将隔扇关上,哑着嗓音问父亲和母亲:“南姝当初多期盼能找到亲生父母,父亲母亲既然已知南姝是我的亲妹妹,为何不认?你们……明明也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要她?”
姜箬瑜揪心,为宋南姝……
自己的亲妹妹,明明那么好。
姜夫人听到这话,情绪终于垮塌,失声痛哭。
“阿瑜,不是我们不认南姝,只是我们知道南姝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时,阿璃和云珩两情相悦已经定亲。”姜裕行扣住妻子的肩头,望向长女眼尾泛红,“宋家会让南姝跟着沈尚书来京都,是因南姝并非宋家女,可阿璃不一样,若是那时拆穿阿璃和南姝是抱错了,让她们各归各位,以宋家当时的状况,柳云珩的双亲能允准阿璃还能嫁入柳家做正妻吗?”
“所以,为了阿璃,你们……不要她?”姜箬瑜强压着哽咽,眼泪却扑簌簌往下掉。
姜夫人揪住心口的衣裳,用力摇头。
“知道真相时,南姝和阿璃都已经不是幼童了,阿璃养在我们姜家十几年,幼时身体不好,你母亲几乎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阿璃身上,人心肉长……我和你母亲是舍不得阿璃人之常情!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
“主要是,当时南姝是和刚刚起复的沈尚书回京,朝中局势复杂,若那时我认下南姝,就和沈尚书一党,有了牵扯不断的关系!”
“况且,当时我和你母亲觉着……南姝虽然在宋家长大,但也被养得很好,人品贵重,进退得宜,丝毫不比京中的闺阁千金差分毫,就是和你这个京都有名的才女并立一处,也不遑多让!背后又有刚刚起复,正得盛宠的舅舅。”
反观姜箬璃,许是因为他和妻子的过分娇纵,从小就离经叛道,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姜箬瑜几乎站不住,扶着桌几坐下,呼吸急促。
“你们觉得,南姝被宋家养得很好?”姜箬瑜只觉呼吸不畅,心如同被反复炙烤,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阿璃和我们一家人提起南姝时,没说南姝是丧母长女?没说南姝为了维护养母死后清誉和宋家翻脸,险些被烧死之事?那时南姝刚帮着我出谋划策与我那婆母分家,咱们一家子团圆的时候阿璃说了这些,您和父亲……竟然觉得这叫养得好?”
姜箬瑜觉得或许还不止这些。
因为宋南姝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掀开疮疤,给旁人瞧的那种人。
当初姜箬璃风淡云轻和家里人说的事,也只是宋南姝经历的冰山一角,皮毛中的皮毛。
姜箬瑜提起这些,姜夫人终于绷不住,扑在床榻上,号啕大哭。
“其实,女儿知道母亲和您是怎么想的。”姜箬瑜看向父亲,眼泪止不住,“你们是觉得,宋家那条荆棘路……南姝已经浑身是血趟过来了,南姝不是宋家亲骨肉的事情也已经挑明,南姝不会被宋家轻易拿捏!又何苦再送阿瑜去宋家吃这一遍苦。”
“我们家千娇万宠把阿璃养大,所以……你们便觉得她和南姝不一样,你们怕阿璃和恬不知耻的宋家较量中占不了上风,你们怕宋家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利用阿璃的美貌色贡朝中重臣,毁了一辈子!”
“可你们……从头到尾,都没想过,你们的亲生女儿。”
姜箬瑜说完,抽出帕子擦眼泪,可眼泪就像是流不完一样,根本擦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