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纠点头:“都记清楚了。”
顿了顿,陈纠又说:“先生,借一步说话。”
医官意识到这二位可能是有话要说,因此十分自觉地告退,将场地留给了二人。
白未晞问:“怎么了?”
陈纠将刚刚他和钱伯元的对话向白未晞复述了一遍,请罪道:“先生,都是学生的失误,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背后的阴谋,请先生降罪。”
白未晞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真要怪罪,就怪罪主公吧,问问主公都干了些什么,让这些司州豪右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陈纠一愣:“这件事是司州豪右做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未晞意味不明地笑笑:“都说了啊,这件事要问主公。”
京兆史氏是传承千年的家族,先祖最早可以追溯到造字的仓颉。仓颉之后在周时历代为史官,故以“史”为姓,传承至今。
然而这一次,京兆史氏的雕朱大门前,却迎来了一队装甲的士兵。这队士兵均骑着肩高六尺的骏马,人马披着黑色铠甲,长枪在光下阵阵发寒,领头之人则擎着一面黑底的紫骍旗。
紫骍又名紫燕骝,是武帝时期通西域后,从大宛带回的名马,据闻第一代雍王便是骑着一骑紫骍驰骋疆场,打得西羌跪下来叫爸爸。
因此紫骍旗从此就成了雍国的兵旗,此旗一出,必然伴随着无数鲜血与凯旋而归。
而现在,紫骍旗出现在了京兆史氏的大门口。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京兆史氏大门紧闭,没有一点要开启的意思。
游洄举起长枪,对着大门内的人喊道:“虎威将军游洄在此,请京兆史氏家主一见。”
门内很快有声音传出:“兵甲相连,这就是虎威将军的礼数吗?”
游洄笑了:“本将军亲至,史氏却大门紧闭,这就是几千年京兆史氏的礼数吗?”
说完,游洄也不再和门内的人废话。他做了一个手势,说道:“把门撞开。”
一根硕大的撞木被几名士兵抬着送到了史氏的门前,然而就在士兵要撞门的时候,大门竟然就这么打开了,京兆史氏的家主史子都就这样一个人走了出来。
“子都”在历史上通常被作为美男子的代名词,史子都也当真没有辱没这个名字。根据资料记载,他今年三十余岁,却还尚未成亲,因为他学是的道家,一心想修仙。
史子都看起来也确实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自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贵族间流行的都是儒袍,克己复礼,优雅端庄。但史子都却穿了一身道袍,他未戴冠,任由长发散落,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但游洄对这位仙风道骨的道长先生实在是友好不起来,他看着史子都就想冷笑:“怎么,不是大门紧闭吗?”
史子都轻飘飘地说:“寒舍陋室蓬门,经不起将军的撞木。”
他用堪称平淡的目光看着游洄,像是他不过是在和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相逢于林下,顺其自然地互道一声安好。
但游洄和他素昧平生,不是他多年未见的好友;这里是长安城的中央地带,也不是想象中的萧然世外居。
游洄没读过多少书,他只觉得史子都装逼。
d,最烦装逼的人。
当然,白先生例外。
游洄摆摆手,下令:“把他抓起来。”
身后的士兵齐齐上前,史子都却丝毫不见惧怕,他冷淡地看了游洄一眼,质问道:“史某所犯何罪,竟要虎威将军当街捉拿?”
“你心里没点数吗?”游洄道,“你京兆史氏之罪罄竹难书,竟还问本将军你所犯何罪?”
史子都淡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
游洄:“……”
d,真烦这些读书人。
游洄干脆摆烂:“说不过你,赶紧带走。”
说完,游洄直接打马离开了。
史子都:“???”
游洄回到雍王宫复命的时候,游溯正在明兴殿处理政务。堆积如山的奏折中,只有零星几本书册,更多的还是竹简。
即便现在司州已经开了几家造纸坊,但是因为游雍执政司州的时间尚短,这段时间又接连出了督促冬耕,黄河水患,赈灾,抗疫等几件大事,造纸坊并没有在司州各地推广,仅仅只在长安城附近开了几家。
游溯还记得,当时白未晞对他说:“主公,农耕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其余都是次等。现在推行造纸坊,必然耽误冬耕,不如待明年夏天春耕也结束后,再行推行。”
可现在不过短短几月,那个提出这条建议的人已经孤身入隔离区,不知道过的怎么样呢。
一想到这里,游溯连政务都不想处理了。他放下竹简,出神地看着一旁的灯。
在不久之前,游溯用的灯还是造价昂贵的纱灯。但是现在,轻薄又廉价的纸代替了纱,让灯的造价一下子便降低了很多。
游溯见到的第一盏灯还是在桃林乡白未晞的小院,后来他缠着白未晞亲手给他做一个。或许是他缠的太过分了,白未晞终于还是扛不住他的软磨硬泡,亲手给他做了一盏灯。
当时白未晞还说,等造纸的工坊在司州遍地开花的时候,普通百姓也能用上更加明亮的灯,而不是只能就着微弱的烛火,甚至是更加廉价但是却伤眼的煤油灯。
也不知这个想让全天下都用得上灯的人,现在身边有没有一盏灯?
怎么又想起白未晞了?
烦。
游溯不耐烦地移开眼,目光又落回刚刚被他放下的竹简奏折上。
这是弘农郡送上来的关于冬耕数据的报表,上面写到弘农约有一半的土地进行了冬耕,待明年夏天就可以收获冬小麦。按照游雍下发的指示,这一半土地明年夏天持续耕地,但前提是游雍真的能做到他们保证的那样,沤肥法能让土地不休耕,而不是耗尽土地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