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鹏扭过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青布衣裳,头戴瓜皮小帽的青年男子叫住了他。
“正是。”
“眼下天热,请公子到我家用喝杯水再走。”
齐鹏本想推辞,但是看见那赵家三娘子水灵灵的大眼睛暗暗带着期盼的看着他,心便软得跟水一样,“如此就叨扰了。”
赵家的院子极为规矩整齐,院子里连草棍都没有一根,三间正房修得亮亮堂堂,赵家两老亦是干净利落的样子。
两老见了女儿抱着一通哭泣,一边哭一边骂赵三娘子的婆家狠心,“那家既是不留你,你就该早早的找人捎信叫你哥哥去接你,你还有三个月就满了一年的孝期,本朝寡妇改嫁也不是什么奇事,你又年轻没有儿女拖累,再嫁又有何妨,老身定要找个比那短命鬼更好的相公给你。”
齐鹏听着本有些觉得不对,可是又觉得颇有道理,太祖皇帝最恨朱理之学,说朱理之学是误国误民之学,不许寡妇改嫁更是坑人不浅,那位行伍出身的太祖亲言,如今战乱连连,把寡居女子都关在家中,谁来嫁我的将士们?谁来生育后代?
在天下平定之后他便诏喻天下,女子寡居无子守孝一年可改嫁,有子者自行定夺,若想改嫁夫家不得阻拦,各州府衙门禁止再立贞节牌坊。
如此过了百年,寡妇改嫁再无人多嘴,像是赵家娘子这样的,改嫁更是平常事。
那赵家老两口对齐鹏极是殷勤,又听说齐鹏至今未娶,那亲近又多了几份看未来女婿的亲切,召待齐鹏喝了水不说,还要留饭。
酒过三巡,齐鹏只觉得口齿缠绵,头晕目眩,竟一头栽倒在饭桌上……
齐鹏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他醒来之时却现自己被一股强力扔在地上,无数拳脚劈头盖脸而来,竟全朝要害的地方打。
“你这书生,我看你本是仁人君子,谁料想你竟以酒遮脸逼奸我妹妹……”齐鹏此时才看清,打自己的正是赵家娘子的哥哥。
他自己**上身只穿着里裤,又看了眼自己所处的地方,竟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在床上嘤嘤哭泣的不是赵家三娘子还能是谁?
他刚想辩解,门外又冲进来赵家老两口,老太太哭了一声我苦命的女儿啊,就直奔女儿而去,母女俩抱头痛哭。
老头拿着拐杖劈头就向齐鹏打来,齐鹏手托着拐杖跪了下来,“老人家,我实在……”
“你这衣冠禽兽,竟做出如此事来,叫我女儿如何见人,我今日在这里打死你,明日再与你偿命!”赵老头说着便打。
“等等。”赵家哥哥拦住了父亲,“我们既便打死了他,妹妹也一样没了清白,不如……”
“是,是……”齐鹏自幼娇生惯养,那受过如此的皮肉之苦,顿时磕头如倒蒜,“我既做出如此丑事,本无颜提婚事,恳请二老将三娘子嫁与我……”
那赵老头缓和了脸色,长叹一声坐倒在地。
赵家哥哥与齐鹏商量了半天,最终拿出一纸契书让齐鹏按手印,齐鹏脑袋昏昏沉沉,又被打了一顿吓了一场,没有细看那契书就按下了手印。
他穿好了衣服连夜逃回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只觉得汗出如浆,当夜便起高烧来。
杨氏连忙请医问药,还没能药熬好呢,就只见几个当地的泼皮无赖闯了进来,拿着契书要收房收地,齐鹏挣扎着起来细看契书,竟不是所谓的娶妹契书,而是以五百两纹银卖掉家中田产房屋的契书,上面说银两当场点清,第二日齐鹏就要腾房。
齐鹏此时才明白自己竟中了仙人跳,一口鲜血喷出,顿时不醒人事。
话说那杨氏不是那些泼皮的对手,母子俩个被扔了出来,只得破庙容身,身上仅有的银两也都给齐鹏买药治了病,谁知那齐鹏一病不起,不到三日便亡故了。
杨氏到知县衙门告状,竟遇到了到此巡视庄稼收成的扬州知府吴宪,吴宪听闻此案拍案而起,着捕快办。
没几日那赵家一家四口便落了网,判了流刑,吴宪怜悯杨氏孤苦,派人赠银百两,将其送到养荣堂荣养。
此案一出扬州上下无不称赞吴宪大人有大量,竟然帮想要告自己的齐童生找回了公道,吴宪实在是难得的青天大老爷,官声又好了一成,那些想要告他的童生、秀才见齐鹏如此下场,不懂道理的以为吴宪为人仁义,不是齐鹏口中所说的贪官,也就不告了,明眼人更是看出齐鹏此案蹊跷不敢再告,曾经轰轰烈烈传扬的院试舞弊案竟再无人提起。
没人知道的是那被判流刑的赵家一家四口人,竟然因为熬刑不过死在了牢中。
韩家诚被吴宪荐去福建海关做书办,高高兴兴的携了全家上任去了,却不想行船到半路遇上了风浪,一家人全都葬身鱼腹。
齐鹏也好,韩家诚也好,都不过是吴宪青云之路上的土坷拉,连绊脚石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