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其有幸。
萧北冥轻轻抚去?她?眼尾的泪水,粗粝的指腹划过那颗泪痣,沉沉道了一声“好。”
他?永远信她?,永远贪恋她?的情,哪怕只是?怜悯,他?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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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则预料到会有这一日,因此邬喜来亲自前往清平伯府请他?时,他?没有一丝意外。
他?收拾了行装,用心打理了发冠和佩玉,像是?回到了旧时,要赴一场她?也同往的花宴。
他?的随从檀墨边替他?收拾药箱,边道:“少爷,奴当?初不明白您为何要弃文从医,不肯接替伯府爵位,哪怕伯爷再不认您,您都?不为所动。今日奴算明白了,您恐怕都?是?为了薛家三姑娘吧?”
檀墨叹了口?气,“您去?侯府给薛公子看病,比回自己家都?勤,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薛姑娘如今要封妃了。”
谢清则垂眼,理了理衣袖,夜色里风雪声刺耳,他?上了马车,看了眼檀墨,“我只是?行自己的事,尽自己的力。人?这一生短如蜉蝣,可抱憾的事太多了。”
他?起初弃文从医,确实是?因为宜锦,他?不愿她?为了她?娘亲和弟弟的病情整日伤心难过,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可后来,他?却真的喜欢行医治病,解人?苦厄,也并不觉得行医比入仕低劣。
主仆二人?闲话几句,马车便在深夜时分入了宫门,邬喜来带着人?赶往皇极殿。
檀墨被留在殿外,谢清则独自一人?入了内殿,灯火如豆,他?却瞧见帝王的床榻前,一个娇小的身影守在旁侧,她?手中拿着帕子,正心无旁骛地替帝王擦拭额头。
谢清则没想到自己入殿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他?怔愣在原地,手中的药箱似有千斤重。
宜锦察觉殿内来了人?,将帕子放回水盆里,她?径直走?到谢清则身边,没有如上次一样,避开人?群到殿外谈话。
谢清则却看出?,她?显然才哭过,眼周已经有隐隐的红痕,看起来脆弱又?惹人?心疼。
她?道:“你冒着风雪深夜前来,我本该先行款待,可是?他?的病来得很急,求你先替他?诊治。”
谢清则没有说话,他?捏紧了药箱,她?明知他?从不会拒绝她?,可她?却仍旧用了求字。
这个字让他?明白,知知是?真心在乎这个床榻上的男人?,她?这样说,是?怕他?夹杂私人?情绪,不肯尽心。
他?说不出?此刻的感受,若非要一言以蔽之,大抵是?如坠冰渊。
在心痛的情绪滋生出?来前,他?理了理思绪,逼迫自己冷静,从私情来说,他?不喜萧北冥,但作为一个医士来说,他?必须全?力以赴。
谢清则放下药箱,按照惯例先行诊脉,一炷香后,他?低声道:“从脉象上来看,他?近日过于操劳,伤肝经,体内之毒已经紊乱,无法保持平衡,最多不过两月。”
“他?方才昏迷,反而是?件好事。若一直清醒,只会更受折磨。”
他?说出?这些话,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
帝王今年,也才将将二十四岁,大燕改元,也才将将不到一年。
新帝在位的这一年,虽杀过许多人?,可也救过许多人?。
他?在北境行医,短短一年里,听说京城死了一批叛军和大臣,新帝杀戮之名远扬。
他?也亲眼见边关开了互市,百姓生活日益富足。新帝为燕王时所率的龙骁军更是?训练有素,驻守边疆,不肯取百姓一草一木。
这个人?,毁誉参半,可是?却从没有为自己谋私。偌大的皇极殿,天子居所,简朴到竟不如镇国公府一游园。
谢清则有些默然,他?看向宜锦,她?的肩膀颤抖着,却不肯在他?面前露悲。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她?像是?在问他?,却又?像是?在跟自己心底的那份绝望较劲。
谢清则想为她?解忧,可是?偏偏,他?治不好薛珩,如今再加上一个萧北冥,让他?只有惭愧。
第一次看诊,陛下的病情就已经十分严重,他?那时曾想过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可前人?用此法,成功的几率聊胜于无,他?又?如何敢在一国之君身上尝试。
“我能做的,只有替他?布一场药浴,药性刚烈,或许会很痛,但能暂时缓解他?的病症。”
宜锦觉得身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邬喜来在一旁眼看她?眼中的光一点暗淡,心里也不好受,低声道:“那就有劳谢大夫了,谢大夫需要什么药材,老奴下去?置办。”
哪怕只能缓和疼痛,也比硬撑要好。
谢清则想如同过去?那样,赠她?一方帕子,告诉她?不要担心,可即便是?这样微小的事,他?也已经没有立场去?做。
年少时,他?一度想要参与她?的悲欢,可她?却永远对他?有所保留,他?骗自己她?只是?还小,尚且不懂情之一字。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她?也会笑,也会痛,只是?那笑与痛,都?给了别人?。
良久,他?拱手行礼,低声道:“草民会竭尽全?力,请姑娘安心。”
宜锦尚未册封,他?到底不忍唤出?那声娘娘。
可他?知道,谢清则与薛三姑娘,这一生,也仅此而已了。
*
萧北冥再次醒来时,他?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寝衣,浸润在热气缭绕的池水中,苦涩的药香将他?包裹着,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痛。
他?紧紧抓着池壁,指尖划过粗粝的沙石,磨出?血肉,但那痛楚与此刻经脉所受的痛苦,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他?逐渐感到整个经脉似乎都?在膨胀,炸裂的疼痛如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宜锦在一旁守着,她?听谢清则的医嘱,知道他?今夜定然十分难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