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今,局势却大为不同。
隆昌帝看着简朴的燕王府,开始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庶长子。
长子几乎对一切事情都不关心,也?没有?欲望,赏赐的府邸这么多年依旧是原样。
帝王之道上,从不怕身怀贪欲之人,最可?怕的,是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的人。
萧北冥,就属此例。
一直等到章皇后出?来,隆昌帝才渐渐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后。
皇后与?后宫那些嫔妃都不同,他们年少夫妻,一起走到今日,从情分上来说,早已超过了夫妻之情。
当初皇后设计张氏爬上他的龙榻,他不是不生气,不是不愤怒,可?后来,他渐渐能够理解她。
那时他登基日久,却迟迟没有?子嗣,根基不稳,她这个?皇后首当其冲,承担了巨大的压力?。
朝堂,民间,后宫其余嫔妃给她的压力?,远远超过了正常人能接受的范围,所以她才会将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
他原谅了她。也?知?道这么多年来,庶长子也?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隆昌皇帝看着皇后的脸,道:“此次军需案就到此为止,朕不会再追查。但皇后,有?些事情,该适可?而止。”
章皇后怔然楞在原地,她面上不显,心底却泛起惊涛骇浪。
圣上也?许什么都知?道,只是未曾发作。
隆昌帝叹了口气,“你若是仍不放心,便挑个?人守在他身边吧。这月底宫中的春宴,你既替捷儿相看,不如?两桩事一起办了。”
章皇后垂首,忙低声?应下。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邬喜来看着那些人参鹿茸的赏赐,只觉得刺眼,他让骆宝一并收下去?,问道:“奴才给殿下烧了热水,殿下擦洗后早些休息。”
萧北冥没有?说话?。
他几乎是有?些厌恶地看着自己那双腿,翻涌的情绪令他的心绪罕见地焦躁。
她见了自己的未婚夫婿,或许相谈甚欢,或许……
或许她再也?不会想起自己了。
他凝视着放在小几上的那袋,伸手将纸袋撕开,想要尝尝梅子,最终却停住了。
他的指尖颤了颤,终究没舍得拆那袋梅子。
他叫邬喜来拿了墨案与?纸笔,狼毫浓墨之下,一个?女子的身影很快跃然纸上,她言笑晏晏,神?色那样温柔,眼尾一颗淡淡的泪痣,更添姝色。
*
长信侯府前厅宾客已经尽数离席,薛珩为了招待谢清则,便吩咐后厨上一桌新菜,取了陈年的女儿红。
谢清则于饮酒上并不在行,两杯下肚,便觉得轻飘飘如?在云端,但他向来克制守礼,因此也?并未出?洋相。
“我看珩弟这些日子休养的不错,气色也?好了许多。听仁和堂的大夫说,你换了药方,我回来时看过那方子,却是精妙。”
薛珩道:“那是阿姐替我寻来的方子,这些年,她为我操心太多了。”
谢清则微微一笑,“血亲之间,理当如?此。”
话?方到此处,门口芰荷便通报,说是三姑娘来了。
谢清则几乎在那一瞬间便站起身来,他怔愣地看着门口那些女子,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薛珩福至心灵,知?道阿姐和谢家有?婚约,况且阿姐许久没见谢兄,如?今在前厅,内外皆有?仆役,相见也?并非私下。
他道了声?失陪,便将此处留给两人。
宜锦见了谢清则,公子人如?玉,莫若眼前人,她按照礼节行了个?平辈礼,道:“兄长回京,一路上可?还顺利?”
谢清则听见她的称呼,饮了酒有?些绯红的面庞淡去?了几分颜色,他默然道:“知?知?,你从前不这样叫我的。”
宜锦愣了一瞬,旋即笑道:“兄长,我和阿珩都大了,总不能还同从前一样唤你清则哥哥。”
谢清则却紧接着反问道:“有?何不可??”
他眼底有?几分醉意,趁着这醉意,他道:“知?知?,你还记得那药方,也?必然记得过往的种种。我这一次拼了命地从北境赶回来,就是想再争取一次。”
“上一次,是我回来晚了。这一次,若你愿意,我明日便请母亲为我们操办婚事,你也?知?道,宫中要为靖王选妃了……”
宜锦神?思一震,忽然间,一切都变得明了。
为何谢清则会提前回京,也?都有?了答案。
那药方,是七年之后他才制出?的,如?今他却识得。
宜锦嗓音有?些涩然,低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谢清则默了默,“你走之后不久,我上山采药,不慎跌落深渊,醒来后便回到了昌平四十二年。”
宜锦陷入沉默,她白?嫩的脸蛋上,一双杏眼光泽浅淡,话?到了嘴边,她终究还是道:“兄长,倘若我没有?重?来这一遭,或许会很高兴嫁你为妇,谢家清流,老夫人往日亦对我照顾良多,可?是兄长……”
谢清则听到这里,便道:“别说了。”
他垂下眼睛,面如?冠玉的男子神?色暗淡,“我明白?你的心意了。知?知?,不要那么残忍。”
至少不要让他亲耳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