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王玫昨天也并没有看过那幅画,于是便走到了祖孙三人身边,好奇地看了看。
便见那画轴上绘着一方颇为眼熟的湖泊。湖泊波纹荡漾,周围柳枝如烟、繁花似锦,浓浓的春意仿佛便从那清浅而柔和的笔触中流淌了出来。若说潼关图中凝聚着历史的厚重与自然的险绝,那这幅图里便只有纯粹的生命气息。淡淡的赭石色与水墨融汇在一起,浓妆淡抹毫不冲突,反倒异常调和。与纯粹的水墨图相较,它便像带着融融的暖意;与色泽浓厚的春景图相较,又似是更加清爽舒适。
“这是,曲江?”王玫终于认了出来,“曲江春日图?”在画轴的一侧,写着几个笔锋锐劲的小字,确实是“曲江春日”。
“阿爷,崔叔父送曲江春日图,莫非便是取了进士宴的寓意?”王昉问道。
“正是如此。”王珂回道。新进士素来便有在曲江芙蓉园举行宴饮的传统,既共同庆祝登科,又有同年交好之意。崔子竟选择送曲江春日图,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兆头。而这份赠礼愈是适合他,他便愈是觉得不对劲。今日必须问清楚赵九,那天九娘拒绝钟十四郎出了大兴善寺之后,到底去了哪些地方,又见了哪些人。莫非,出家为女冠的主意,就是崔子竟给她出的?
越是想,王珂越觉得手中这幅画有些烫手。于是,他也顾不得王奇与王昉大睁的双目,将画轴卷了起来,再度放入紫檀木盒中:“阿爷不是说过么?崔子竟的画挂在我书房中,反倒是妨碍我读书。不如便收起来罢。”
王奇立即反应过来:“那便照旧挂在我书房里便是!”
“阿爷怎能忍心夺人所好?这可是崔子竟送给我的画,寓意又好。”王珂淡淡地拒绝了,“阿爷每日光是看那幅潼关图便已经是如痴如醉了,这曲江春日图便算了罢,免得连睡觉都顾不得了。”
王奇顿时无言以对。
王昉咳嗽了一声,突显自己的存在感:“阿爷……”
王珂瞥了他一眼:“你便罢了。若真挂在你书房里,便真要妨碍你读书了。”
王家大郎听了,脸色霎时便黯然了不少。
王玫眼看着再一次出现了你争我夺的场景,禁不住笑出了声。看来,就算是阿爷阿兄一人一幅画,也不能满足他们。何况还有个王昉在呢!
而就在此时,崔简忽然奔了过来,拉住王昉的袖子,认真地道:“王家阿兄莫急,我替你向阿爷要一幅画便是!不就是一幅画么,阿爷书房里都挂满了呢!”
“这……不太合适罢。”王昉顿时纠结了起来,拒绝得格外艰难。
“很合适。”崔简笑着回道,“他是我阿爷。我想送你礼物,自然该他准备才对嘛。”
“……”敢情崔子竟的画,得来竟如此容易么?王家祖孙三人,再一次深深地震惊了。
☆、嫁妆经营
虽说王家祖孙三人皆十分喜爱崔子竟的画,但毕竟凡事都不可过度。若说“一而再”是惊喜,“再而三”便显得有些贪婪了。王家人与崔渊尚无什么交情,往来之间自然不可能如此随意。于是,作为祖父的王奇便替孙子婉拒了崔简的好意:“崔小六郎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如此重礼,大郎实在受不得。”
他明明是真心实意想送给王家阿兄,为什么他们不答应呢?崔简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回首看向王玫,等着她的解释。而他这般自然而然便依赖王玫的态度,令王珂挑了挑眉,也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自家妹妹的反应。
王玫蹲下身,看着崔简的眼睛,轻声道:“阿实,我知道,你见大郎有些失落,便想送他礼物让他高兴起来。”见崔简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她才继续道:“不过,画毕竟是你阿爷所作,是你阿爷之物。不经他的允许,你便随意许诺送给其他人,与不问自取又有什么区别?”
崔简垂首想了想,双颊微微一红,低声道:“是我错了。应该先问过阿爷再送礼物。”
王玫揉了揉他的脸,笑道:“你阿爷的画,是他辛辛苦苦绘出来的,价值也很珍贵。随意拿出来送人,便是对他的不尊重,知道么?”
“嗯,知道了。那……”
“其实,若是你将自己做的草编动物送给大郎,他也会很高兴。”
崔简眼睛又亮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待会儿就去采草叶,做草编蚱蜢送给王家阿兄。”
王玫满意地颔首,牵着他回到王旼与崔韧身边,轻声问:“昨夜睡得可好?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二郎已经同你们俩成了朋友……”
一大一小喁喁细语,一个无比耐心温柔,一个满脸孺慕依赖。看得王珂、李氏、崔氏皆是神色微微一动。这样看过去,他们竟比寻常的母子还更亲热一些。若说昨日他们还只是觉得两人颇有缘分,今天看来,便委实是太过亲近了些,“缘分”显然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了。当然,瞧见两人的互动之后,当兄长、阿娘、阿嫂的,因此而生出的念头也完全不同。
许是因王玫陪着三个小家伙玩了一阵的缘故,朝食的时候他们都主动地围在了她的食案边。侍婢们便换了张大食案,摆满了四人份例的朝食。三人有模有样地喝完了鹅肉糜粥,吃了蜂蜜枣泥蒸饼,又饮下一碗羊乳,便都已经饱了。
接着,王旼与崔韧不约而同地都望向了崔简,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崔简露出一付“欣慰”的模样,在他们俩头上揉了揉:“很不错。”两个小的立即嘿嘿地笑起来,手牵着手又冲到王昉面前,同样得了赞扬。他们俩更是高兴极了,跑到每一张食案前求了称赞后,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崔简出去顽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