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一个富商看中瞭她,想要纳她为妾。颜朝羽自然是一口回绝,未曾想到,那穷苦出身的女子竟不抵富贵诱惑,投瞭他去。
临走时哭道:“颜先生,小女子即使学瞭这些又如何?我终究考不瞭科举,登不得大雅之堂,再这般拖下去,便无归宿瞭!”
她对著颜朝羽拜瞭三拜,把富商给的聘礼足足取瞭一半出来给他,说这算是还瞭这些年的恩情。
颜朝羽无言以对,独自撑伞站在雨中。宅邸的大门缓缓关上,朱红的漆惨烈而绝美,隔著重重深锁,他似乎能闻到大宅子裡吃人的血腥气和隐约的女子哭声。
他本以为自己会歇斯底裡,没想到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弃瞭伞,独自在雨中行走,不敢停歇,不敢回头,怕看到自己的理想粉身碎骨,怕看到理想还没起步就已经死去。
未曾料想,洛颖过门才第二天,那富商就以不守清白为由要将她赶出,还要状告颜朝羽玷污良傢妇女。
颜朝羽赶来时,她失魂落魄地倚在墙边,富商的傢仆正卖力殴打著她。冰冷漆黑的夜晚,女子幽怨不绝的哭声,一切好像和五年前都没有什麽两样。
隻不过当年她还有气力一争,如今连争一争都无心无力瞭。
当年那个叫唤著“人人平等”,“女子也可以独立”的姑娘,眼裡已经无光,佝偻著伏在地上,任凭棍棒落在身上。
颜朝羽很是心痛,又无可奈何。
见他来瞭,那些人短暂地停瞭手,都齐齐看著富商。
几分钟后,富商得知颜朝羽的身份,吓得差点没当场给他跪下。“都是那疯女人胡乱攀扯的,要不然小人怎麽敢污蔑您呢?”
洛颖被扯进来,浑身上下都是血,有气无力地对著他行瞭个跪拜大礼。
她身上的血染红瞭花团锦簇的衣衫,那鲜花愈发绝豔瞭。云肩上长长的羽毛悉数折断,像一隻被折断瞭翅膀的飞鸟。
颜朝羽俯下身来扶住她,不无痛惜地说:“此番带你进京,就是想带你回我本傢,聘你给族中女辈当先生。”
他沉重地叹瞭一口气,“一直未向你诉说我真实身份,就是怕你会为富贵所迷,失瞭求道本心。”
不由得淌下泪来,“是我的错,是老师没有带好你”
洛颖久久没有回应,挣开他,在地上爬著,对那大腹便便的富商说:“老爷饶命,是妾一时糊涂才冤枉瞭颜公子,都是妾的错,求老爷不要把妾赶走。”
那男人很是不耐烦,叫人把她抬下去,又赶忙送走瞭颜朝羽。
夜是那样深沉,那样凄凉,叫一个无辜女子平白投瞭井,都等不及天亮,就被火化瞭。这般匆忙,简直像在避著什麽一样。
回忆往事,颜朝羽自嘲地笑瞭笑,“我实在不知,要如何为官,如何救人。”
大风扬起,衣袖翻飞,枯叶起伏行止。
“你知道吗,我明明有那麽多机会可以带她走,她却不肯随我离开,宁可去投井!”
姒宣彧摇瞭摇头,“你今日冒著被牵连的风险折返回来,足以证明你还有爱人之心、救人之力,为何不肯继续实现你的理想呢?”
他把江翰语的嘱托说瞭。
颜朝羽足足吃瞭一惊,自顾自地道:“江老太傅从前带过我几年,他是真正的先生,既是他的托付,我又怎能置之不理?”
那天,姒宣彧陪著颜朝羽喝瞭一夜的酒,聊瞭一夜的心事。他终于决定去到朝堂之上,站在姬令身边,完成江先生未竟心愿。
姒宣彧敛瞭神色,安排下去,叫朱雀细查当年事,到底洛颖死得蹊跷。
忽然,他反应过来,“朱雀,昨日我出宫时你不在我身边,你去瞭哪裡?”
朱雀默不作声地跪下,“请主人责罚。昨日我实是去找瞭长安郡主求助。当时状况紧急,除瞭她,您在京中再无可依靠托付之人。”
姒宣彧瞳孔骤然收缩。
皇宫内。
沉香低调而大气的香气萦绕在宫殿裡,久久未曾散去。
姬令咳嗽几声,对崔泫泠叮嘱著,姒宣彧已交出经营,不可再逼迫他,更不可伤害他。
崔泫泠敛瞭眉目神情,不辨喜怒,低声称是。
姬令又打开一份折子,安排道:“颜朝羽确实是我大楚难得的人才,实在不该因颜衡之事牵连瞭他,便让他先跟易明理学习著。”
听到左相的名字,崔泫泠眼皮一跳,面上不动声色。
又打开一份折子,姬令犹豫著说:“朕打算全瞭他的心愿,让他去北地监军。”
崔泫泠这下坐不住瞭,连忙进言:“万万不可啊,陛下,您拿什麽拴住他和顾将军?”
“昨日顾宁来找朕,说她要搬进宫裡,和太妃们住在一块。”
姬令一拍折子,震得“哐啷”一声,起身吩咐道:“庄伯修按捺不住瞭,传诸臣前来议事。”
郡主府内,衆奴仆利索地收拾著东西,预备著搬进宫裡。
姒宣彧背对著顾宁,无声地哭泣,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神情。
大门敞开著,万裡无云,风也苍凉。正是候鸟迁徙的季节,隻是成片的鸟群飞过,却无端让人感到悲凉。
日落之后,凉意就上来瞭。
姒宣彧为顾宁披瞭一件外衣,二人并排坐在屋外的台阶上。他手裡正编著花环,顾宁看著他,突然就笑瞭。
“记得从前在皇陵的时候,你才那麽一点点大,”顾宁伸手比划瞭一个高度,“总是寸步不离地跟著我。后来我被分派去另一座山头上,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