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那么那么乖,甚至没有说“妈妈你快回来呀”。
妈妈说冷,如果离太阳近一点可以感到暖和的话,那他就等到太阳公公落山回家,再叫妈妈回来吧。
……
两只紧紧包覆的手传来暖意,月栖意抬眼,便听见梁啸川笑道:“……晒死了,来来换个地方,眼睛都要瞎了。”
他带着月栖意微微侧身,眼睛避开正午时分的毒日头后,月栖意才意识到自己怔怔地盯了海面良久。
虽说没直视太阳,但海面上的反射光仍然令眼睛刺痛,他不由闭上眼,盲人一样由导盲犬带着渐渐远离海滩。
三岁之前的记忆,无论如何极力留存,也只能留下最最模糊的印象,何况月菱茴已经离开二十年。
月栖意轻声道:“梁啸川,你别担心。我其实也不太记得妈妈了,只是偶尔会想妈妈。”
清明节那天并非月菱茴的忌日,海中回头时看到月栖意,她便再难往前一步。
她真正离开的那天是二十年前的七月二十二日,大暑节气。
当日所有的走向与细节即便随着时间淡去,月栖意每每回想也仍会觉得冷,像是高烧不退时骨骼会觉得寒,无论天气如何炎热,无论增添多少衣物棉被,也不过杯水车薪,同时腹部会绞痛,呼吸会如同缺氧一般困难。
“妈妈只是生病了,所以去了一个不会生病的地方。”
“她不是故意走的,所以我不应该太难过,不然她也会难受的。”
月栖意得出结论。
于大多数人而言,母亲的离世是一生的潮湿,可是月栖意的妈妈走得太早太惨烈,因此于他而言不仅是潮湿,而是回头便会落雨。
然而也是妈妈给了他温暖柔软的、小毯子一样的爱,让他从三岁便开始自我疗愈,用这张小毯子去抵抗潮湿与寒冷。
且他生来心肠柔软、懂得爱与体谅,而非放任委屈与悲恸占据他全部的人生。
所以他一直温柔地、爱人爱己地长到现在,长到给出很多很多张小毯子,一直难以开口的痛苦,也在尝试可以慢慢地、平静地谈起。
说完他便察觉三人已经离海滩甚远,不由疑惑道:“你的桶没拿。”
梁啸川双手裹着他的手,他的桶在月闻江手中,梁啸川的桶在海滩上。
“拿了它们也得闹自杀,”月栖意这几句话令梁啸川忧心如焚,哪里还顾得上海物,步履不停,道,“留给别人吧,捡回去下锅还算死得其所。”
月栖意:“……”
青市的妖风今日格外卖力,日头出来后风力非但没有减小,反而越迅猛。
可风也偏爱美人,月栖意仿佛站在片场鼓风机跟前,长似海藻又似浮云,连凌乱也是风情。
海浪翻涌时声势震天,成群海鸥似也受到惊扰,“扑棱棱”振翅乱飞,不一会儿便与远处白帆舟楫一般缩成一个小点,继而消失在视野中。
月闻江忽地道:“这好像要世界末日。”
猎猎狂风加上不安的海平面确实有点像,月栖意正要点头肯,月闻江话头一转道:“哥哥,如果世界末日你要带我们俩其中一个上诺亚方舟,你选哪个?”
月栖意:“……”
昨晚上他半夜醒过一次,见月闻江戴着耳机,脸上一片诡异的蓝光。
再一转视线便瞧见电视上正在播放《2o12》,看画面已经到结尾,便没多说什么,只迷迷糊糊让月闻江看完就睡觉。
……所以这小孩看完末日电影就有了末日脑。
月栖意:“……要不然你们两个上去,我就顺其自然。”
“那怎么行!”梁啸川立时道,“你怎么不选我呢,这臭小子毛还没长齐,什么用处都没有,那不净拖累你吗。”
换别的小孩听到梁啸川这话早自卑自闭了,唯独月闻江的心脏天生铜墙铁壁,除了月栖意之外,任凭谁说什么难听话他都不在意,他立即反驳道:“哥哥,我们是家人,他只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