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仍然只是虚虚拢在她腰侧,眸色极深,轻声安抚道:“别怕。”
有什么可怕的呢?她昏昏沉沉想着,茫然看着他清俊面容。
低头看一眼,她肤色仍旧如常,没有任何易容痕迹。
床榻似乎也变了个模样,不似常家那家偏房内简陋,而幻化成了那日紫微殿中看到的模样,高床软枕,幔帐深深。
冷白手指距她的肌肤极近,却并未真正触碰到。指尖依次拂过她发间钗环,唇上胭脂,以及有些散乱的衣裙。
薄唇抿得很平,似乎是有些不悦。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沉默片刻后轻声问:“……您是想让我用您给的那些东西么?”
话音一落,身上衣裙便变了模样。腰间的手有一瞬间扣紧,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呼吸似乎重了一些。
她察觉到某种堪称冒犯的反应,终于理解了“别怕”那两个字为何出口。确实是有些怕的,可他的神色与当初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当初在常家他也有这样暗潮汹涌的时刻,只是因为厌恶将所有欲求都压下。
可她打开了那扇关住他情欲的门。
很快那丝惧怕又散去了,因为他仍旧没有做什么。她不安地动了动,惹来他微蹙的眉与不复沉静的气息言语。
“掌珠。”
她在这样的称呼中再次对上他的眉眼,慢慢抬起手捧住了他的侧脸,他气息有一瞬的颤,她便在久久不能平复的气息中问他:“你为什么克制着不动我呢?”
明明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你是圣上。
他面上已经微微渗出薄汗,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手臂下移环住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那是个准许的姿态。
于是他终于敢拉她下坠。
恍惚之间听到他问:“你也会有此种欲求么?”
她有。
于是她在波涛之中抱紧浮木。
作者有话说:
山峦
宫宴上的事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长安城内砸出了硕大一个水花。流言四起或褒或贬,最终还是一个“贬”字占了上风。
那些桓玉曾经做事累积下的大半好名声,此时却因入国子监这件事变得摇摇欲坠。
女将如今在世间落了个清名,大抵是因为她终究没能真正撬动独属于男子的权势,还早早便逝去了。而桓玉,却是真真正正踏上了仕途。
国子监是个格外特别的地方,不同官场那般汲汲营营,却又与朝堂的未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算学助教的官职不高,不至于让士族官员费尽心思阻拦,却也让百姓生出他们也能够上这个官职的心思。
几个善于乔装的金羽卫混在了人群里,按谢衍的心思有意无意打听和扭转着各种言语。
在乞丐堆里便道:“俞家逢年过节便在城中施舟行善,咱们也算半个江湖人,总该不顾恩情义气搬弄人家桓娘子的是非。”
“就是,况且咱们不是时不时和俞翊公子打交道么?他出手大方可着实护短又记仇,想要以后继续得他的好处还是得帮着照顾些桓娘子的名声……”
做生意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来往,俞翊与长安城中的乞丐打过数次交道。这些底层讨生活的人最懂得变通,很快便改了口风,还琢磨着去向俞翊邀功讨赏。
还有人混在田野之间,同原本因科考之事对桓玉心怀感念如今却心中有些嫌隙的寒门农人打着交道。
“你们知晓前段时日我在工部做杂官的弟兄说了什么么?”一个金羽卫啃着发硬的干粮和正在歇息片刻的农人闲谈,“工部做出来一批量地的‘丈量步车’,比绳尺不知严谨多少!听说就是那个桓家娘子搞出来的东西!”
有个农妇帮腔:“那位娘子的确有才,如今我家中用的那架织布机便是她曾经改过的,做出这些稀罕物倒也不奇怪。”
其他农夫则是面面相觑,抓住了金羽卫言语中最重要的字眼:“量地?”
“江南不是试行了均田么,咱们这儿也快……”金羽卫挤眉弄眼,“我那兄弟还说,桓娘子弄的那什么算经也是讲测量之法的,于量地均田大有益处。”
曾见过女将风姿的一位老丈抹泪道:“要老头子我说,管他当官的是男是女,能给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做好事的就是好官……更何况要是没有这个桓家娘子,老百姓也不可能有读书当官的路子……”
金羽卫拍了拍裤脚的土,乐呵呵一笑。
这位娘子还是有很大名声打底的,不然他们不可能轻易说动这些老百姓。
而读书人汇聚的酒楼之中,金羽卫行事便轻松得多了——概因有一个王言之和太傅以及桓谨的许多门生在。
“有印刷之术那么大的功劳,还做不得一个算学助教么?”寒冬腊月,王言之却拿着把折扇耍威风,对着对面人凤眸一挑,“难不成你们是知道自己天资太差,怕你们那些瞧不起的寒门读书多了就把你们比下去么?”
与王言之同窗的韩家十二郎和他唇齿相击:“想来你是忘了自家祖上出身,如今竟给一个出身寒门又出身商户的低贱女子帮腔!”
“你们清高,你们不屑与寒门通婚,不屑与寒门同席,不屑与寒门言语。”王言之翻了个白眼,“如今朝堂上那么多寒门出身的大员,也没见你们不屑在朝堂为官啊。”
王言之身侧的小厮无力扶额。
郎君这样敢说,怕是老爷又要头疼了……
“你!”韩十二郎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你怕不是和那个桓玉有私情,才这样向着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