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并不是一个大方的人,相反节约到近乎苛刻,他在阳台上种了一排葱、香菜、蒜苗、西红柿什么的,别人可能也种因为吃着新鲜方便,但他却纯粹为了省钱,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节约一分是一分”。
但对待亲近的人,陆重又是竭尽所能的大方。
到养老院时才刚到十点,一帮老头老太太在活动室看电视,活动室是个六十多平的大通间,摆着两个烧液化气的伞状取暖器,附近倒是暖和,但是隔得远一点的地方就只能形容“不冷”。
刘淑芬因为眼神不好,也不凑近去看电视,只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发呆,陆重轻轻走过去,把手覆到刘淑芬放到腿上的手上,喊了声:“姨”。
刘淑芬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背挺直,表情也变得生动,“虫子吗?是虫子来看我了吗?”
“嗯嗯,姨,我来了。”
刘淑芬穿得厚厚的但手还是很冰,陆重脸色有点不好看,说:“姨,我们去你屋,我给你买了个取暖器,咱们去试试。”
刘淑芬扶着陆重的手站起来,嘴里埋怨:“我又不冷,暖和着呢,瞎花这钱干啥,你还要存钱娶媳妇儿呢!”
“这个是我们公司发的,不要钱,我们家都有好几个啦。”
“那就拿去卖,总能卖到钱不是,给我浪费了。”
陆重牵着她慢慢走,“我拿都拿来了,你就用呗,当我孝敬你的啊。”
刘淑芬笑起来,两只手紧紧握着陆重牵着她的手,“姨知道你孝顺,天底下顶孝顺就是我们虫子了。”
到房间,陆重把取暖器拿出来安上,因为空间封闭,十多分钟就感觉到了明显的暖意,他放下心,这钱总算没白花。
“姨,天冷了你就别去活动室了,在屋里听收音机,这里比那边暖和,当心别感冒了。”
感冒了就会给陆重添麻烦,刘淑芬可认真地点头,“我不感冒。”
陆重把取暖器移得更近一点,“再过半个月我就来接你回家过年啊。”
刘淑芬不解,“这才冬月呢,”往年都是腊月才走。
“今年过年晚,我们早点回去。”
刘淑芬不知想到什么没像往常一样拒绝,笑着说:“嗯,我等你来接我。”
陆重把收音机打开,刘淑芬笑眯眯地听歌,听到熟悉的还跟着打拍子。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她说:“虫子,哪天带我去拍相片吧。”
陆重的眼泪一下逼到眼眶,他抿紧唇压下泪意,却仍旧模糊了眼睛,温声说:“好,我带你去拍相片,咱们买件新衣裳拍好不好。”
“不要新衣裳,就穿你去年给我买的那件,黑底玫红色花那件,她们都说我穿那个好看”,刘淑芬像个小姑娘一样说着还有点害羞。
“嗯,咱们就穿那件。”
陆重陪刘淑芬待到下午才离开,他之前一直想把刘淑芬接回家,刘淑芬死活不愿意,不知道是因为怕给自己添麻烦,还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舍不得一起说话的小姐妹。但家里白天没人,张池又是个傻的,真要接回家里他也不放心,这次他担心天太冷提前接回来也是先跟一楼的陈奶奶说好,白天把刘淑芬带他们家,有人说说话照顾着,下班了他再来接。
不过这样一两个月还成,时间久了也还是得再作考虑。
陆重去镇上照相馆溜了一圈儿,什么都没问的出来了,然后给林川柏打了个电话。
要是以往他肯定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麻烦别人,但是就像朱一豪说的那样,有时适当的让人帮点儿小忙反而显亲近,他心里总是没由来的感觉对不起林川柏,所以对于说好要当好朋友这件事他现在无比认真地践行。
林川柏满口应了,“来之前提前给你电话,我拍人拍得少,正好待会儿顺便买个人像头。”
陆重不太懂他说这些,突然想起来之前林川柏跟他说喜欢拍景不喜欢拍人那话,赶紧问:“麻烦吗?要是麻烦就算了,我忘了你不喜欢拍人这事儿了。”
“嗨不麻烦,不喜欢拍人像是不喜欢认真去拍,就你这动动指头的事情,小case,免得你还去找别人,机器还没我的好。”
林川柏后来定在下周一来,陆重也把休假挪到了一天。
那天,林川柏中午吃完饭就过来了,捎上陆重往养老院开,“今天天儿不错,正好适合拍照。”
“运气好,前几天都阴阴的,今天倒是一起床就放了晴。”
“是要给谁拍啊?”
“我姨”,察觉到林川柏的眼神,又补充道:“不是亲的,但对我很好,我把她当亲姨。”
林川柏大拍胸脯,“我肯定好好拍,保准拍的年轻起码十岁。”
陆重失笑,慢慢笑容又消散在脸上,眼睛看向窗外,悠悠长长不知投向哪里。
“不用年轻十岁,留下现在的样子就好。”
工作人员提前接到了电话,他们到时候刘淑芬已经穿好衣服梳好头发等着,林川柏扫了一圈,说:“在院子里拍吧,光线好,还有花。”
院子里栽着一排桂花,也不知道什么品种,大冬天还开着小花苞,靠近便是一阵香气。
陆重先把椅子搬到院子,再扶刘淑芬过去,大冬天老人家也没什么活动,看西洋景儿一般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凑热闹。
林川柏确实很少拍人像,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他一直觉得凡夫俗子有什么好拍的,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不管漂亮的丑的他都没兴趣。但器材和技术摆在那儿,随便一照都比陆重之前去的照相馆摆出来照片效果好得多,虽然陆重并不知道好在哪里,但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