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李苍蓝之前在他们面前已经算收敛了……看着眼前像个小孩一样丝毫不顾及形象抱着爷爷嚎啕大哭的少女,戚小胖尴尬得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只好转头去寻他卿哥,试图营造出一种自己很忙,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的错觉。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卿白根本没进门!这会儿正站在门外大树底下仰头不知在看什么,神色还挺认真。
当代青年都知道,逃避现实有三宝手机、耳机,和假装自己很忙。
在前两样都不方便使用的时候,路边路过的蚂蚁都会变得很有趣。
戚小胖合理怀疑他卿哥在装样子,所以他决定一起装。
李苍蓝这一哭李大爷便顾不得什么泥巴什么裙子了,心疼得连声询问‘这是怎么了?谁让我们苍蓝受委屈了?’,李苍蓝一边哭一边哽咽着颠三倒四地说了些‘姐姐’‘想起来了’‘对不起’……
语不成句,但该懂的都懂了,李大爷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苍老但遒劲的大手轻轻落在李苍蓝肩膀上,像小时候哄她睡午觉一般轻轻拍着。
趁没人有空理他,戚小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小碎步迅往树下移,然后学着他卿哥的模样一脸认真地抬头看树……这看着看着居然还真给他看出了点东西来。
这两棵树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主干有成人腰身粗,将近十来米高,枝叶扶疏绿盖如阴,两把大绿伞一样遮住了大半个院子,凑得近了,便能嗅到一股近乎馥郁的芬芳。
“这是那两棵香樟树?”戚小胖看了半天才从熟悉的叶片认出来,有点吃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毕竟十多年过去了,农田都变成荒地,河床收窄变得毫无攻击力,小女孩长成妙龄少女,这两棵香樟树也该这么高了。
“这才是‘娑娑满院门’嘛!”戚小胖感叹,“也难怪我们之前没反应过来那老房子就是李大爷家,原来是重建的时候原地打了个转,后院变前院!”
一开始就觉得那罅隙里老房子的位置有些熟悉的卿白没说话,伸手摸了摸香樟树树干。
“李苍蓝先前说她十多年前并没有将那些差点落到香樟树上的铁铲锄头丢进河里……但现在这两棵树都好好长得这么大。”戚小胖猜测道,“是不是说明当年李大爷他们并不是真的想砍树?”
李家两个女儿因为意外只剩一个,若树也只剩一棵,日日瞧着,未免形单影只,惹人伤心。
卿白低头看了一眼树根处,轻声道:“不是砍树,是挖酒。”
听了卿白的话戚小胖恍然大悟,难怪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谁家砍树用铁铲和锄头啊!要用也该用斧头砍刀之类的,不过……
“挖酒?挖什么酒?为什么要挖酒?”
卿白抬指点了点香樟树树根处,道:“那些生了女儿在院中种香樟的人家通常还会在树下埋一坛酒……”
“这个我知道!”终于遇上会的知识点,戚小胖抢答,“然后在女儿出嫁那天挖出来,那酒就叫女儿红!没错吧?”
卿白不点头也没摇头,只轻声补充了一句:“若女儿不幸夭折,便是花雕。”
如今这树下,应当只剩一坛酒了。
树不忍砍,名为花雕的酒还是挖了好,不然酒越埋越陈,伤口也越来越深。
刚说完话,门里就走出一人,卿白戚小胖应声回头,都吃了一惊。
出来的是李大爷,只是从来声音洪亮精力充沛的精神老头像是一下老了十岁,那向来挺得笔直的身板也微微佝偻,眼睛鼻子红了一大圈,好在表情轻松,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
他站在卿白戚小胖面前,嘴巴张了张,却只出一声叹息,沉默良久以后才又慢吞吞开口:“蓝蓝已经同我们说了……谢谢你们带她回来。”
卿白敏锐的注意到一直喊李苍蓝‘苍蓝’的李大爷改了口,这一刻他才终于和记忆幻境中那个翻箱倒柜到处找人的无脸老头有了一丝相像。
虽然不知道李苍蓝怎么同他们说的,戚小胖还是接话客气道:“不用谢不用谢,这都是我们做老师的应该做的……”
虽然他也是被人‘带回来’的那个。
李大爷抹了把鼻子,然后把手里拎着的两个装满又大又红的西红柿的篮子塞进卿白戚小胖手里,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说:“都是自家种的,没打农药,不拘用糖渍还是炒鸡蛋都好吃!你们拿去吃着玩,吃完再来摘就是!不用和大爷客气,地里多的是!”
“谢谢李大爷!”戚小胖一边高高兴兴地接过老人家的好意,一边说俏皮话逗人开心,“您放心!我们不是客气的人!”
卿白也垂眸接过篮子,然后就看见老人皱纹遍布苍老枯槁的手掌虎口处,有一道半圆疤痕。
……像是被某个好牙口的小动物死不松嘴留下的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