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仅一句话的关心,他竟表现的备受鼓舞。
黎胜利这一反应,让黎淼准备要回房间的脚,抬不起来了。
她改了方向,到茶几前,拿起抹布和垃圾桶,弯腰把他吃过的花生壳收到桶里。
“你妹妹到青春期了。”黎胜利的声音疲惫,带着难闻的酒气,跟她说,“开始跟同学攀比。”
黎淼低头清理花生壳,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攥紧抹布,攥到指甲透过抹布,深深地陷入掌心。
黎胜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准备回去睡觉,进屋之前,向她传递父亲的谆谆嘱托:“她偷钱,你管着点。”
黎淼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在心里翻山倒海的恶心,后悔在刚才心软。
她想到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因为搬家的缘故在四年级转了一次学,到新学校,黎胜利和张莲如最明事理的慈父慈母那般,与老师亲切攀谈。
他们聊了很久,后来老师专门送他出去,笑着说他们这样开明懂事理的家长真的很少见了。
黎胜利亲切地与老师握手,说这都是他该做的。
黎花虽然不知道父母和老师说了什么,但看那态度,她自信满满地想,新学校稳了!
在新学校读书一年,一个同学的手机丢了,在另一个同学的书包里找到。
而这个同学,是黎花的好朋友,黎淼现在还记得她叫王心蕾,她说是黎花让她偷的,她只是被指使。幸好,老师没信,各方想办法,找证据,证明手机是王心蕾一个人偷的,最终家长赔了钱,这事就过去了。
又过了一年,偷手机的事情已经过去,王心蕾身边也有了新朋友。
毕业那天,黎花颠颠地跑过去问,一年前为什么要陷害她。
陷害者不屑地看着她,你刚转学的时候,我都听见你爸都跟老师说过了,你爱撒谎,我说是你指使的,不是很正常吗!
直到那时,黎淼才知道,原来,她的父母和老师聊了那么久,说的是这个。
她终于明白开明的意思。
是暴露她的缺点,给对方信任和权利,还能表现得很了解自己孩子,是个尽职尽责,事必躬亲的家长。
就像刚才,黎胜利跟她说黎紫偷钱一样。
他好像慈父这张面具戴太久了,所以自己都忘了,其实他本质是一个只管生不管养的人。
连在黎淼面前都要装,装的他很在乎黎紫,装的他可以坦诚面对自己孩子的缺点,刚正不阿。
但是,她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就问可不可笑。
就问矛不矛盾。
当初不顾张莲阻拦,要养孩子的人不是他吗?
怎么在别人面前做好人,听完夸奖,转脸又让别人帮忙照看。
-
黎紫还没睡,出来上厕所,在客厅看到黎淼,端详了一会儿,低声问:“姐你是不是不开心?”
小小的脸,小小的年纪,小小的个子,正值青春期。
她如果真的投了钱,这个行为有没有错。
黎淼清楚地知道,有。
但罪不至死。
就像当初,她确实有撒谎。
看了电视怕挨骂,就撒谎说自己没看,被他们摸到发烫的电视机后发现。
生病忘记吃药,被问起来,撒谎说自己吃了,但是垃圾桶里找不到装药的锡纸板。
可是这些,都不代表,她们,她,十恶不赦。
他不可以教育吗?他可以。
但是他选择把她们的缺点暴露在外面,在外人面前立人设,听不属于他的夸赞,哪怕这些夸赞,并不能带给他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根本不会去想,这样做,对她们是否有伤害。
这个世界上,只有黎淼自己知道,小学六年级毕业的那个夏天,她的心有多凉,凉到人生中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冻到耳鸣。
她回家质问父母,为什么要这样说,黎胜利说他不记得他说过,张莲则埋怨学校里的门不隔音,关着办公室的门都能被学生听到。
反正,他们一点错都没有,甚至若无其事地讨论起了什么材质的门更隔音。
她好像一个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女将军,光明坦荡,问心无愧,连君主都无比信任。
却在打了胜仗后,死于盔甲里反扎出来的剑。
“姐。”黎紫见她麻木的表情,有点害怕,过来想把她手里的麻木接走,意外发现,“你手好凉!”
黎淼抽回手,把抹布扔到桌上,重新握住她,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有点冷,给我捂捂。”
黎紫一边哈了口气,一边给她搓手焐热。
黎淼高二转学后离开家,从走读改为住宿,她的房间就一点点变成了囤货的仓库,黎紫把手搓热,带她回到她的小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