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我妈两鬓斑白的脸庞,我说不出一句怪她的话。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谁的错,我只知道,我后来整理我姐遗物,看到她常吃的那些药,我才知道她活得有多辛苦。
逝者已矣。我想,她在人生最后的时刻里,是幸福的。
后来差不多又过了三四年,在乔亦阳的推动下,教育局对校园暴力和欺凌越来越重视,不仅成立了专项组,而且管控精细化,他功成名就,就此销声匿迹。
听人家说,他是接管了他家的生意。
又听别人说,他彻底当上了富二代,玩上了富二代爱玩的运动,买了直升机,考了飞行证,成了被人拍到发在网上会被网友骂一句纸迷金醉的人。
可我是真的为他开心。
我看过我姐的日记,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航天,我猜他后来做警察,他的梦想也依然在星辰,只不过他爱的人在人间。
他终于放下,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了。
我姐如果知道,应该也是开心的。
只是不知道,这些年他是不是有了新的女朋友。
不过,就算有也正常吧。
毕竟将近十年过去,不管是黎花还是黎淼,都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忘得差不多了,就算是我,如果不是看着照片,凭空想起的话,也会偶尔想不起来她的轮廓。
多年未见的人,今天忽然出现在我家,说不懵是假的。
他冲我笑了笑,像跟小孩说话那样:“认出我了,不跟我打招呼?”
“亦阳哥。”我像最初的那几年看见他时那样叫他,把他领进屋里,给他介绍我男朋友,“坐吧,一起聊天。”
“不了。”他微笑摇头,把买来的东西分类,轻车熟路地放在我家客厅和厨房,从厨房出来,“开车路过这里,正好看见楼下有卖东西的,就顺路买了点上来,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妈连说不打扰,也邀请他坐一会儿,不过同样被他婉拒。
临走的时候,他淡淡地环视了房间里一眼,与我对视时,我看见了他眼里的释怀。
我姐离开第十年的春末夏初,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
是他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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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这一生,回首望去,每一个重要环节的组成,都离不开分别。
第一次去幼儿园,与父母分别,抓着他们的胸口,哭到撕心裂肺;
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一次又一次,与我们最好的朋友,最爱的老师分别,每一次分别,都会觉得再也遇不到那样契合的人,可当时间马不停蹄前进,感情被岁月的洪流冲淡,坦然接受新人;
等到大学毕业,在那场饭局里豪言壮语说每年都要再在校门口小饭店约顿酒的朋友们,分开后便天涯海角,各奔东西,从无话不谈变成朋友圈点个赞都要犹豫合不合适。
时间匆忙,从不等恋旧的人。
再往后,我们要和陪伴了我们前半生的父母分别,和远去的子女分别,不是不难过,只是久而久之,我们的哭泣都不再有声音。
那一天,乔亦阳在草丛繁茂的墓碑前站了很久。
从撕心裂肺到无声哭泣,他好像在这墓碑前,走完了他的一生。
是不是人与人相遇就是为了分别?就像生下来,就在走向死亡一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后悔遇见你。我只是很后悔,在我和你相处的那些岁月里,很多时刻,我都没能竭尽全力去表达自己。
但是淼淼,相信我,无论如何,你曾经陪伴我的时光,都永生刻在我的记忆里。
离开时,他在小山坡上,听到有人在低低吟唱《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他脚步未停,走出墓园。
没有的。
与她分别那天,没有长亭,没有古道。
她只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午后,在白色病床上闭上了眼,从此再也没有睁开。
春风许多爱意,不及他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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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熟悉的驾驶位上,乔亦阳用手腕上带了褪色红绳的那只手打开电源,开启APU。
他静静地看着那根红绳,忽然想起,一直都没来记得没去买金饰。
她会怎么说?
“好啊你乔亦阳,答应我的事都不照做了是吧?!”
还是……冷着脸不说话,问他知不知道哪里错了。
飞机升上一千四百米高度,她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映衬在洁白软糯的云朵里。
这个世界已经给了她太多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