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这位秦知县在赵松岩心里没有落下过什么痕迹,毕竟知县三年一任,他打过交道的多了去了,无非就是这位秦知县更加年纪轻一点,长相俊俏点,行为处事稚涩一点,其他的总归是在当官的那个道上,他也只以平常对待。
后来从上次潞王的事情后,和秦修文打的交道就多了起来,一日比一日加深对其的印象,心里的震惊和惊叹是不少的,做事不拘一格却往往有意想不到的妙处,智计百出却又淡泊如云,不管是说起潞王这种天潢贵胄的事情,还是让他拿出二十万两白银,都是轻飘飘的,那种漫不经心不仅仅是对自己的肯定自信,更有一种神秘疏离之感,有些不真切。
可就是刚刚那一句话,赵松岩第一次在秦修文身上感觉到了杀伐之气,泠冽至极,虽然他的气势只是短短那一瞬便收回,可是赵松岩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秦修文动了杀心。
至于“他们”是谁?自然是要置秦知县于死地的那些人了!
秦修文这回是动了真怒。
在现代,秦修文虽然在商场上也是杀伐果决之人,但是从来是牢记法律和底线,越雷池一步的事情是万万不敢做的。他知道自己可能因为从小看尽人情冷暖的缘故,人是有些冷心冷情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没有良知、没有道德之人,正是因为如此,他到了此地后,也将现代的那套思想带了过来。
而他的心慈手软,在别人眼里就变成了可乘之机,他以为对方只会在一些小事小节上刁难,可对方其实是要要了他的命!秦修文如今,不仅仅代表着他一个人,他们要整他也不是直接对他下手,而是要拿他手底下的百姓开刀!
毕竟,只要苦一苦百姓,就能让他遭殃,至于百姓的苦能有多苦?是失去家园、无立锥之地的贫苦之苦,还是干脆饿死病死的切肤之痛?他们不关心。
既然对方都已经狠辣至此了,秦修文也不是省油的灯,又不是让他真刀真枪地去打杀别人,只要心够狠,他也没有办不到的事!
李明义那伙人要他死,那么秦修文就要让他们看看,到底最后谁死谁活!
“放心吧,赵老爷,本官是不会让你亏的,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保准你赚一笔大的。”
秦修文收回气势后,便又是那个清冷孤高的公子,仿佛刚刚那一瞬只是赵松岩的错觉。
赵松岩只觉得自己背后根根汗毛倒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滚落的汗珠,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不敢不敢,到时候赚的银子自然都是知县大人的!”
就秦修文这样的,他敢贪他一文钱?那就是自己不想好好活着了!
只是刚刚光顾着被秦修文的思路带跑了,赵松岩回想起秦修文的话,又忍不住怀疑:“秦大人,您刚刚说那粮价能涨到三两八钱,可是现在已经涨到了三两银子一石,还能涨这么多吗?这可是粮食啊!”
能把这个价格炒到三两银子一石,已经是让赵松岩叹为观止了,而且现在他手里的银子已经见底了,没法再去买入粮食,那到时候这粮价还会继续往上涨?
“自然会涨,你安心等着就是。”
赵松岩还想问,但是见秦修文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就只能强压住心中的好奇,按照秦修文说的,回去等。
事态发展远远超乎赵松岩的预料,他在局中也能感觉到秦修文的压力,葛钦差走之前阴了秦修文一把,卫辉其他十位知县要和他斗法,周知府到现在都没有出过声,明显是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而秦修文一人独挑大梁。
人家从粮价入手难为他,他干脆将水搅浑,将粮价一路推高,在那些知县老爷看不到的地方,和他们斗了个旗鼓相当。
至于最后,到底谁是胜谁负,谁能笑到最后,手里头囤积的那么多粮食又该如何收场?粮价又该如何平抑?新乡县越来越多的流民又要如何处置?
赵松岩顺着这个思绪想了半日,顿时头大如斗,竟也不知道秦修文到底要做到哪种地步!
第30章
季方和等?赵松岩走了,在?回程的马车上,忍不住劝说起秦修文:“大人,要赚银子这个时候我们也赚的尽够了,为什?么这个时候不出手??”
季方和的心最近一直狠狠吊着,虽然说买粮的事情都是赵松岩在暗中行动,可是季方和也没闲着,每天盯着事情的情况向秦修文汇报,眼见着如?今粮价已经生生炒到了批发价也三两一石了,算一下里面的利润足足有十万两啊!
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那还是得坐上像周邦彦这样的位置,正经的四品大员,且还要“兢兢业业”干个三年,才能贪下十万雪花银!
你?以为这“贪”就是件美差了?就不用费心做事,不用勾心斗角了?贪的越多,要做的事情也越多,有时候还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不留神,就是人头?落地!
而现在?,不过短短大半个月的功夫,他家大人居然就靠买粮将粮价炒到了三两银子一石,虽然借的是赵松岩的银子操作的,但到时候将本钱还给赵松岩,自己收下那十万两,赵松岩敢说什?么?
季方和每次一看到粮价抬高,就在?计算他家大人能获利几何,不知不觉间,竟然是连初衷都忘了。
“方和,你?要知道粮价本不该炒,而我们炒作粮价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自己获利。”秦修文提点道。
“可是,咱们当官不就是为了银子嘛!现在?能一下子得这么多银子,谁还管那李明义,就是这官不当也行啊!”
季方和还是不死?心,继续又劝。
秦修文锐利的眼锋扫了过去,让季方和心中一突——元瑾官威愈盛,他被这样看着,竟然生出害怕瑟缩之意。
这在?以前是万万不可能的。
就算季方和嘴上喊着“大人”,也明白?他和秦修文之间的身份差距,可是两人差不多是一同?在?季夫子身边读书?长大的,感情和亲兄弟也差不太多了,就算秦修文做了官,他也不觉得自己低他一等?,更没有任何敬畏之心,一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方和,我这样问你?,如?果我没这身官服,赵松岩会筹措出二十万两银子给我用吗?”
季方和摇头?。
“如?果我没这身官服,我们调动的了那么多人,帮我们各处散播流言吗?”
季方和再次摇头?。
“如?果我没这身官服,就算赚到了十万两银子,我们能保住吗?”
这一次,季方和沉默了许久,再次摇了摇头?。
“方和,你?永远要明白?,这身官服,他不仅仅是用来捞银子的,更是我们的保命符!如?果没了这身官服,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你?明白?了吗?”
季方和听完冷汗直流,他最近是真的飘了,被所得之利冲昏了头?脑,竟然都想着把钱落袋了大不了他们不玩了、不干了!却没有仔细想想里面的厉害干系!
“大人,这回我真的知道错了,方和甘愿受罚!”
季方和跪坐在?秦修文面前,一揖到底,态度万分诚恳。
秦修文双手?将他扶起?,轻笑道:“方和,你?跟我还做这个?我们两个何曾分过彼此?你?太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