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瀚一愣:“大冷天的,怎的又赶我去内书房睡?”
冯夫人:“也不过最后十几日了,我自是要和平安一同睡的,去吧,快别拖拉,我等着乖儿过来呢。”
薛瀚:“……”
…
送完人到永国公府,裴诠来临江仙三楼,已经快戌末。
裴诠的老师蔡老跽坐于榻上,对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
他已至古稀,曾追随先帝改革过,最后仰赖先帝力保,竟能全身而退,他与先帝,有着超乎君臣的情谊。
因此,他也是十几年前,为数不多的认为万宣帝当禅位给豫王的人。
可当时时势压人,万宣帝都继位了,他藏下所有心思,教导小豫王直到十二岁,因太子相逼,他不得已致仕,却也并非不问政事。
见到裴诠,蔡老起身行礼:“拜见豫王殿下。”
裴诠道:“老师请起。”
蔡老在裴诠身上,瞧出几分先帝的影子,更觉感怀。
谈及朝政,他早已得知太子设局暗杀,万宣帝却揭过不谈,他皱眉:“陛下还是如此,只怕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句话蔡老不用说,裴诠也知道。
他神色沉冷,左手拈起一颗黑棋,落在棋盘一角。
六年前秋狩左手受的伤,又一次隐隐作疼,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蔓延到肌肉,肌理。
他放下手。
蔡老又恭敬地说:“总算,殿下大婚在即,只盼这门婚事一切顺利。”
时人讲究成家立业,裴诠如今在六部历练过,大婚后,不用再当户部主事给朝臣看,而是能理所当然,监察户部。
这也是东宫警惕这门婚事的缘故之一。
裴诠道:“是该顺利的。”
不过,似乎想起什么,他眉宇间不再凛然,反而透出一丝罕见的暖意。
见完蔡老,裴诠直接回了豫王府。
府内静悄悄的,静幽轩更甚,但灯火是明亮的,照得地上竹影婆娑参差,若海中藻荇,幽冷非常。
他站在窗前,看了会儿凉薄的月色。
从前,他进宫面见元太妃,元太妃就曾擦擦眼泪,说:“若果不是……王爷不该住在那么冷清的地方。”
那时,他不喜热闹,不觉静幽轩清冷,如今再听风吹竹林作金石声,响到了天际。
太空了。
他抬手合上窗户,挡住外头的冷意。
刘公公道:“殿下,太寿宫和礼部,清点完聘礼,今日刚将礼单送到王府,可要现在就看一下,是否有哪里不妥。”
裴诠:“明天再看。”
多看礼单一眼,最后的半个月,也不会倏忽过完。
没一会儿,裴诠沐浴过后,穿着单薄的一袭中衣,他平躺在床上,初春的天还冷,屋中烧着地龙,很快,他身子逐渐暖热。
突的,一阵缥缈的感觉之中,他又隐隐看到了她。
她坐在静幽轩的床沿,扎着双环髻,垂着红色发带,发带底端,刚好落在圆润的耳垂处,身上那新亮的衣裳,让她看起来,像一团不烫手的火焰,热乎乎的烘手。
他想,现在还没办法在这儿见到她的。
自己又做梦了。
便她垂着纤长的睫毛,清澈见底的眼里,微微湿润,凝出一滴细小的水珠,卧在她眼底,缓缓打着转。
是眼泪。
裴诠看了眼右手,伤口已经好了,那她为什么哭呢。明明知道是梦,他还是想得到答案。
不,不是想,只要是有关她,他必须要知道。
他抬起她的下颌,另一手掌住她的腰肢一握,又软又细。这不是凭空捏造的感觉,今夜抱她时,他碰到了她的腰。
还没看清她的神色,她眼中水珠忽的滑落,细嫩柔软的指尖,推推他的胸膛,她想要挣脱他。
裴诠眼底骤地浮上一层浓重的郁色,他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她脚下一软,发出轻轻的:“呀。”
真娇,像一块黏黏软软的小年糕。
只是,小年糕是什么味道?他想,他只吃过石榴糕。
他蓦地低头,咬住她的唇,又重又狠,隐隐嗅到一丝血腥味,倏地,她又泪眼朦胧,那几滴凉凉的眼泪,落到了他的手背。
原来她哭,是让他欺负的。可是,为什么要躲他呢。
小姑娘哭得真可怜,眼角红红的,他松开她,似是放过她了,轻吻着她的眼角,将那微咸的泪珠,卷入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