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屋子,红帐子,里面坐个白胖子,你猜是什么?”
“太难了,妈妈得想一想……”
女人和男孩的声音,连同那车蔬菜一起,渐渐消失在黑夜里。一阵冷风吹来,姚臻忽然清醒了过来。她疯狂地往菜市场门口跑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等到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那铁门旁,提篮里的姚念仍在安稳地睡觉。那围巾,那项链,都还在。姚臻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姚念的脸。她又把提篮拿起来,一步一步往家走去。她想,此生已经背负上了巨石,想扔也没有勇气,那就这样吧,都是命运。
手机又响了起来,姚臻一看,还是王家和。在一天一夜之后,王家和又打来了电话。
“姚臻,你在哪儿?今天下班了吗?”
“我……”姚臻一时语塞:“我在家……”
电话那头的王家和对姚臻这惊心动魄的一晚一无所知,他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激动,说道:
“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给你女儿买了一些小礼物,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什么意思?”姚臻茫然地问。
王家和清了清嗓子,无比认真地回答道: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做她的爸爸。”
日光之下
姚念合上了姚臻的日记。
这本日记被夹在王家和那个老旧的公文包里,和姚臻那张唯一的专辑放在一起。日记最后的时间落在了姚念的两周岁生日,也是姚臻与王家和领证的日子。从姚臻最后的文字记录来看,她并没有多少喜悦与激动,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无奈与认命。
姚臻当时放在姚念摇篮里的那条项链,最终还是挂在了姚念的脖子上。那是姚臻在姚念八岁生日的时候,当作礼物送给她的。一只小小的黄金鸟儿,背面刻着“姚”字。
姚念前往兼职的医院,心里还想着姚臻日记里描述的那个秋夜。要是在姚臻离开的那十几分钟里,有人过来拿走了那个装着自己的小小提篮,那么自己的人生是否会因此改变?会变得好起来,还是变得更糟?如果没有和王家和在一起,而是和真正的父亲在一起,自己能得到更多的爱吗?
“如果那个人现在看见我,他会爱我吗?还是和妈妈一样,觉得我是个一无是处的累赘?”姚念不敢再想下去,她扎好马尾,换上了医院统一的护工制服。
这几天她负责照顾一位年轻的女孩。女孩右腿小腿和右手胳膊骨折,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女孩与姚念朝夕相处,对她很是亲热。
“姚念!你来啦?”姜琳达一看见姚念,便摇着轮椅朝她笑了起来。
姚念走上前去,先闻了闻她的头发,关心地说道:“等一下先给你洗个头发。”
姜琳达把头靠在姚念怀里,感叹道:“这么多护工里,只有你最细心,是实实在在关心我。之前那个印度老大妈根本不管我。擦身子的时候也不好好给我擦,胡乱糊弄两下就算完事。你对我这么好,我都离不开你了。”
姜琳达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掏出钱包,摸了两张崭新的百元加币递给姚念:“来,我给你的小费!”
姜琳达不过十六七岁,在温西一所私立高中上学。她递过来的小费金额,在现在的姚念眼里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姚念赶紧摆了摆手,拒绝道:“护工费医院每个月会在固定时间结算给我的,你不用另外给我钱。”
姜琳达却认真地说道:“我是真心感谢你。你把我照顾得很好,比我妈妈还好,这是你应得的。再说,钱是小钱,你别担心我,我妈妈每个月给我很多零花钱。”
姜琳达有很多零花钱,这个姚念毫不怀疑。能在温西上私立学校的家庭,通常都是不会缺钱的。但姚念没有收病人小费的习惯,因此只好岔开话题:“你的妈妈呢?她不陪读吗?不来照顾你?”
在姚念看来,大温地区许多家庭的标准配置都是母亲带着女儿在海外生活。母亲充当着陪读的角色,而父亲在国内工作,给这边的家人提供着物质支持。她自然而然地认为,姜琳达家的模式也是如此。
姜琳达笑道:“现在不陪读了,她找了个温哥华本地人结婚了,已经搬到别的区去了。”
“那……你的爸爸呢?”姚念问。
姜琳达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回答道:“爸爸在国内,他半年来看我一次。他没有太多的精力,除了我和我妈妈以外,他另外还有三四个家庭,照顾不过来。我妈妈不是他正式的老婆,所以他也没法在国内给我们安排。他说里士满适合我们生活,他有很多朋友都把情人和私生子安排在里士满,于是就送我们过来了。他给我和妈妈在里士满买了房子,妈妈搬走以后,房子就我一个人住。我家有个打黑工的菲佣阿姨,没工签,只敢在家做家务,不敢来医院照顾我,怕被人发现是黑工,那就得遣返回国。反正现在没什么人管我,我也自由。”
姜琳达倒是没把姚念当外人,但姚念却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当初snowcb的成员们死死想要守护住的秘密,到了姜琳达这里居然主动自曝。
“那,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姚念又问。
姜琳达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打架呗。前几天在老四川吃川菜的时候,和别人打架了。”
姚念没想到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姜琳达也会打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打架?是别人打你吗?把你打伤了,你怎么不报警?”
姜琳达平静地回答道:“这次是我受伤了,但我之前也打过她,算是打成平手了。都是很小的事情,不用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