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病愈后,给高先生磕头,边哭边叫他保爷,叫孩子爹担来两箩篼黄谷。
孩子父母在粮食中,埋了一把小钞,高先生不动声色,把这小钞放进药袋子里,吩咐孩子父母,把袋子里的药服完,就不再治疗,不要剧烈运动。
孩子母亲的感动,无法形容,她让高先生做孩子的保爷,孩子重生了,保爷给她取个名字吧。
高先生随口一说:“就叫九儿哈,九九长寿。”
后来,孩子就叫高九儿,逢年过节都来看他。九儿的爹出于感恩,每年秋后收割黄谷后,总是在黑夜里,给高先生送来,他们怕高先生拒收,就放在地坝里,然后风一样飘然而去。
事后,莉娜问高先生:“这孩子本来无生还希望,你为何还要给她治?”
“当时,我有种感觉,她会活下来,但跟阎王爷较量的不是她,而是我,所以收下了孩子,创造神话的是人,而不是神。主宰这个世界也是人而不是神。”高先生说,“中医的奥妙在于勤动手。”
“你在按摩孩子颈椎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寻觅她醒来的密码?”莉娜关切地问他,“也从你的脸色和眼神里,我的现你在找密码。”
“哈哈。密码?”高先生对莉娜的说法很有认同感,“生活本身就是一本密码书,唯有找到密码,我们才会过得更舒坦。”
高先生告诉莉娜,孩子的问题出在她的颈椎粉碎性骨折后压迫了神经,给她复位后,还要激活坏死的筋络,唤醒她的意识,排除腹中瘀血。
莉娜问医院为啥不这样治疗,高先生说他们压根儿就不懂传统医学,只会动刀子,但孩子太小又没钱,手术风险很高,弄不好下不来手术台。
“这种病,我跟师父治好不下十个,在我师父眼里,就是个小毛病。”高先生说。“我也迟疑过,师父不在我就是师父,没有退路了,所以什么也不想,我只管大胆给她治疗。”
莉娜说她担心乡政府的人,又要说他非法行医,抓他关黑屋子。
高先生说,不仅倭冲人不答应,孩子的母亲更不会答应,说不定会跟他们拼命。其实他们也清楚,当官的都来找我治病,说不定哪天他们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还是会找上门来。
“扬言要关你那个女干部,最好她也来治病哈。”村人插嘴。
在这两年时间段,莉娜看到的病患,高先生都是药到病除。对这个矮小男人,崇拜与爱同在,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高先生采药去了,莉娜翻阅一本泛黄的书,感到上下眼皮打架,就头靠椅背,任门外的风与书共舞。
她做了个梦,梦见这栋古老的小楼,窜出一群小白兔,她逮了一只,放衣兜里,一眨眼就变身成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像高先生,粗眉大眼,女孩像她,耳垂边有朵小红花。
孩子喊她妈妈,她幸福地哈哈大笑。
风吹书页哗哗响,莉娜从梦里醒来。
她回味着梦里的孩子,认为高先生应该有孩子,生孩子的人不是莉娜又应该是谁?
高先生啥时候回来?她看了看墙上的古老吊钟,随口吟一句:“风吹梦若无,翻我半本书。”
她特意烧水沐浴,要给高先生一个惊喜。
他进门的时候,灿灿的太阳也挤进来,她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就着一身粉色衣裙,日光抖落在衣裙上,如同红得耀目的风中玫瑰,胳膊和脸蛋白白的,如瓷瓶的光泽,活泛了黯淡的小屋子;她像个小孩,在他面前蹦哒着,蓬勃着一头飘忽的秀,秋波盈盈,红唇嘟嘟,她没有羞涩,没有做作,张开双臂。
高先生愣愣着,喘粗气急促,血脉膨胀了浑身,看着艳如芙蓉的女人,再看看自己的高度,瞬间就蔫头耷脑,双脚着火般逃了出来。
“天啦,这难道是梦幻么?”她追出了老屋,一把抓住他,“告诉我,这是不是梦里?”
他看着她娇媚的脸上满是疑云,眼睛闪烁着一团燃得正旺的焰火,就咬紧牙齿脆响,一耳光搧过去,大吼:“就是个美丽的梦幻,你醒醒吧!”
“你打我你打我,疼啊,很疼。”她抱起他,如同抱起一个淘气孩子飞奔进屋,泪如决堤的江水奔涌。
这个小小男人虽然刚强却又自卑,一旦被女人温柔的双臂紧抱,两目就晕眩了,小小身子如在云端里飘飘然,只觉女人温情似水的胳膊缠住他小小的身子,温柔的双手成了他的酒,一品即醉。
他如一个孩童般任性而调皮,哇哇叫哭着,面对体积大他许多的女人,没有反抗或不愿反抗了,闭着眼睛任由她摆布……
许是上苍更为同情这对多灾多难的男人和女人,赤日陡然被黑云吞没,男人被女人吞没,村庄被浑沌的风雨吞没,一道刺目闪电划亮了大地,也划亮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男人的小小腿脚和女人的长长腿脚,如同戏水的鱼儿。
风摇晃着树木,摇晃着老屋,也摇晃着大地,大粒大粒的雨点子,坠落成斜斜的银线线,敲打得青瓦叮当脆响。
男人在黑暗里愧疚着:“感谢你如花的芬芳,给了我做男人的尊严。其实我命里不该有女人的,你来了,我却无耻地摧毁了你。”
女人在黑暗里兴奋着:“感谢你的无私奉献,给了我做女人的资本,为了给我治病,你付出了太多太多,我拿一辈子爱你也偿还不起。其实我命里不该有女儿身的,更不该有爱和被爱。两个可怜的人儿,惺惺惜惺惺,高先生,我爱你!爱你的一切的一切。你这小小的精灵儿啊,一定是我上辈子的情人,你负了我,这辈子该还我情债。”
“我是救死扶伤的先生,给你治病是我的本分,不需要你回报的,你拿美丽的身子回报让我惭愧,甚至于心不安。”
“是你太可爱太吸引女人了,我对你是真真切切的爱,而不是回报。你的灵魂高大而伟岸,我爱你崇拜你,因为有爱所以身心愉悦,因为我们有真爱,所以上天悲怜我们,给我不完美,让你为我塑造完美,我的一切的一切是你的,只为你一人而生,也为你一人而死。”
高先生喃喃自语,又像告诫莉娜:“你这是不顾后果,你爹妈哪里该如何交待。如果你是一个母亲,你的女儿找了个侏儒,你脸搁哪里?”
她捂住他嘴巴:“想多了累。”
男人在一阵暴风骤雨后,突然跳下床,冲进风雨中,任由倾盆的暴雨洗刷,任由狂风的抽打,举起短短的小手:“苍天啊,我是前世做了不可饶恕的孽,你惩罚我为侏儒?我又是哪一世修得了善缘,才有今天这不对称的情缘?”
她奔向他,揽他入怀,如哄孩子般轻轻说:“你种下的善因,结下了善果,因果不是迷信,是自己的造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