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魔法部递交审理官名单时并没有人反对他的在场,因为大部分凡种都记得是谁结束了格林德沃带来的极夜,又是谁一手击溃了他深藏在德姆斯特朗的附庸们,更何况这个人也是如今魔法部乃至凡种社会非常尊重的人物,他出席的理由充分,且为人正直,以至于没有任何人对此提出质疑。
但如今要想再去质疑已经太晚了,阿不思·邓布利多站在了zero身边,他对于自己即将投出关键票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而是缓慢抚平了自己的领口,然后用不徐不缓的声音
说:“投票之前,我有几句话想说。”
他转头看着zero,而后者轻轻点头,同意了他的要求。
“谢谢。”阿不思朝着智能ai微微鞠躬,而后转回目光,他没有看任何人,视线穿过长桌上方的空气看向房间尽头的那枚摄录机,与它赤红的独眼相望,“我知道,有很多人会觉得我站在这里并非‘公平’,因为今日你们希望审判、谴责、并令其付出代价的那个人,曾是我的盟友、兄弟和爱人,我们在无法共存的《幸存日》中相遇,并因共同的目标结盟,最终因为无法独自面对未来的恐惧,我强行违背节目章程,使得我们能够一起活下来。”
“盖勒特·格林德沃其人,是个难遇的天才,是个狂妄的野心家,是个疯癫的破坏者。但如果不是他的存在,二十一届游戏时我不是死在尼莫乐园,就是回到幸存小镇平静过完我仅剩十余年的可悲人生。”他不看任何人,目光宁静如水,“如果不是他的存在,这个世界仍然会像坎伯兰、拜尔本与斯克林杰的期望那样‘安定’,《幸存日》仍然会年年举办,每年都会有至少11位巫师惨死在核心国希望的‘公平’之下。如果不是他的存在,高墙内的巫师死生都永远在高墙里,然后被回收被禁锢被剜去眼睛,高墙外的仍然要终日躲藏,核心城仍然高悬在天空中,强权与奴役的阴影永远不会消弭!”
他音量忽然拔高,如同惊雷响彻。
“诚然,你们提交的一切报告都是事实,格林德沃使用暴力手段令核心城降落,七十万人罹难,并且遮蔽太阳造成了极夜,带来了中世纪至今影响最大的人祸。这些全部都是他的过错,我不会为此辩驳。”他的目光转向长桌右侧,“你们在证据中指出格林德沃蔑视生命与人权,然而他的所作所为不正是你们过去半个世纪以来对十几万巫师态度的缩影?这种无意义的、耻辱的痛苦与死亡正是核心国加诸于魔法世界最多的东西,那些卑鄙的蔑视与残忍的不敬使得我们不得不为了保护自己和亲友走上这样的道路,如果说格林德沃诚然有
罪,那么我也曾在斯克林杰决定用侵彻弹炸毁杭州特辖区时杀死了至少十名凡种飞行员,我的做法有错吗,诸位?如果我不那么做,又有谁能为当时在杭州特辖区中束手无策的九千名巫师申诉?”
会议室内静如死境,一时间连微型电脑发出的电流声都显得刺耳。
“‘公平’是你们的遮羞布,”他毫不留情地接着说,“这块劣迹班班的遮羞布下是曾经核心国泯灭的人性,而现在,你们要用这种‘法制’和‘人性’来约束我们的做法,这是可笑且可憎
的。别忘了,其实在座的各位都是格林德沃所谓‘恶行’的受益者,他阐明了真理,给了你们自由,”他锋利的目光刺向那几个投了赞同票的巫师,然后又很快转向另一边的凡种,“又让你们坐上了梦寐以求的位置,如果他像曾经的核心政府那样彻底泯灭良知,你以为你们还有坐在这里高谈阔论‘公平’的机会?”
他话音落下,几乎没有人胆敢抬头,长桌两端皆噤若寒蝉。
“在极端的情况下,会有很多人做极端的选择,我们可以说曾经的核心政府、玛丽·拜尔本、劳伦·坎伯兰、戈德斯坦恩、斯克林杰,他们都做了错事,但谁去审判他们呢?没人能审判他们。”他又看向摄录机,声音稍稍放缓,“而如今我们坐在这里,讨论是否要审判格林德沃,不是因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犯人,只是因为他还活着。”
距离他最近的凡种女人张了张嘴,但她哑口无言。
沉默持续了约有几分钟,阿不思缓慢抬起胳膊,他抖动手腕令衣袖上滑,露出腕间正在莹然发光的ai:“魔法世界与凡种社会的争端已经持续了数百年,垄断和极权几度倾斜,而如今我真诚希望这是一个真正公平与安定的开始。”他令人意外地微微一笑,那是不可思议和善宽容的笑,那是真正超脱一切洞察一切的笑容,他没有任何情绪,眼神也毫不锋利,看着所有人看着摄录机就像看着一片叶子,和叶片上即将滑落的露珠。
随即,在无数震惊的叹息声中,他坚决而缓慢地将右手伸进了红球中:
“我同意对盖勒特·格林德沃进行军事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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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会议室后,阿不思立即穿过人群往电梯走去,他觉察到纽特和那个法制交流官正在奋力追赶自己,但他现在并不想与他们对话。
电梯周围的人并不是很多,审理委员会成立后,有太多人想要得到关于审判格林德沃这件事的相关信息,不论巫师还是凡种,他们成群结队挤在委员会办公室附近,想要从紧闭的门窗里查探到一点蛛丝马迹。
阿不思走进电梯,手指急躁地戳着一层的按钮,他害怕被其他人追上来,而这里屏蔽魔法也不能幻影移形。
就在电梯厢门缓慢闭合的前一刻,有只手从缝隙间伸了进来,他扳住金属门边令它再度开启,但来者并不是纽特或者其他巫师代表,而是那个在阿不思之前投了弃权票的凡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