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犹豫了片刻,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于回答,但最终他还是决定说实话,语气与声音都放软,这时候才显露出与当初盖勒特第一次见到时相仿的怯弱神色:“这是我的私心,我需要你。”
盖勒特如此听来,也觉得被他的情绪感染,虽然对于他自己而言与面前这个少年的全部接触都只有寥寥几次,就算他们在抵达尼莫岛的前一夜曾经亲密共舞,但那一大部分原因都是为了表演,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抽选日第一次透过光子屏看到对方时就有所触动,但事情发展到如今境地,他倒是第一次想要真正去在意和了解某个人。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即便这个空间很私密还是令两个人都心旌动摇坐立不安,最后还是盖勒特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把彼此的思绪都拉回到正途:“所以你找到的那个办法是什么?”
阿不思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的确有些露骨,不过好在此时的他只是意识形态所以并不会窘迫脸红,他稳定心神恢复自信,回答道:“其实我想过很多办法,包括变成动物,让自己假死,让你假死,但核心国对于这个节目的事后安排非常严密,死亡的选手都会被回收,回收机制我至今并不很明白,不过我尝试过几次,都没能逃脱。”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刹那的痛苦神色,“后来我干脆想要寻找一个能够超越生死的魔咒,很多古老魔法的目的都是如此,我阅读了禁书区的很多书籍,最后发现对于魔法而言,血是最关键的东西。”
盖勒特似懂非懂地望着他,关于血与魔法的联系他也明白,在魔法未成体系巫师们不曾大面积交流的古代,许多黑巫师与法术师都会在强大的魔法和魔药中加入自己或者仇敌的血以确保达成目的,但这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在书中读到了一个故事,”阿不思接着说,“很久之前有一个武士,他为保护村子里的人斩杀了黑巫师豢养的恶龙,黑巫师怒不可遏发誓要杀了他的妻子,武士便去山中寻找法师帮助自己,法师教给他一个办法,让他从黑巫师藏身的山洞外找到一棵带血的剑草草茎,然后将草碾碎涂在妻子的眉心。武士一一照做。果然后来黑巫师前来杀他的妻子却无功而返,武士这才明白那棵草上沾着的是黑巫师自己的血,同血同源,他没有办法杀死自己,也就没有办法杀死武士的妻子。”
盖勒特听到这里,脸上露出震惊交杂恍然的神色:“所以说……”
阿不思点头一笑,也与他对视:“如果游戏到最后只剩我们两个,却都无法对对方下手的话,拜尔本又能怎么办呢?”
——
李一一被烤鱼的香味惊醒了,他空空如也的胃部正在抗议,唾液疯狂溢满了口腔。
蹲在蓝火旁边的阿不思注意到他坐起来的动作,便邀请他过来分享那条非常肥美的烤鱼,李一一也不客气,爬过来盘膝坐在阿不思旁边。
盖勒特站在瀑布边缘,他正抬着头仰视再度亮起来的天幕,又有两个选手被淘汰了,这次的游戏进程快得有些不正常。
“还剩几个人?”李一一咬了一口鱼肉,嘴里含混地说,同声翻译都有些卡壳。
“六个。”阿不思回答,“除了我们三个之外,还有大阪、叶卡捷琳堡和圣保罗。”
李一一吃鱼的动作放慢了,这个话题确实很影响食欲。
他勉强吃完了半条鱼就坐在瀑布边的石头上往外看,阿不思很清楚天亮之后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他透过火光看着李一一年轻的脸,突然觉得非常惋惜。
但他救不了那么多人,带走盖勒特已是他努力的极限。
“那是北极星。”李一一注意到阿不思在看他,便抬起胳膊指了指天空中一颗非常明亮的星星,“是我们这个星球上肉眼可见的最亮的恒星,据说在很久远的年代中,人们认为它是不动的,它就待在那儿,为行走在暗夜中的人类指引方向。”
阿不思还在思索一颗星为人们引路这样浪漫的意象,却又听到李一一低声评价:“人类总是自大又狂妄,从古自今都是如此。北极星实际上只是因为与地轴的北部延长线几乎平行所以才看上去亘古不变,但它实际上是一颗非常巨大的恒星,比太阳还要大四倍,对于它而言人类连尘埃都算不上,它四百光年之外的亮度只是随意倾洒在地球的大气里,愚昧狭隘的人类就自作多情地把它当成了路标。”
他说出这样的话来,阿不思下意识觉得恐惧,虽然他的话并没有针对异种还是凡种,却也绝对不是什么温和的评价。
“宇宙很壮丽,科学让我能看到它们。”李一一自言自语似的低喃,眼睛里流露出向往
来,“我真的很想去核心城,我真的有很多问题想问。”他猛然转头看向阿不思,阿不思被他漆黑的目光注视,一时间竟有些悚然。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认为李一一猜到了自己最终能够赢得这场游戏。他觉得很难过,惋惜变成了愧疚,李一一与其他的选手都不同,但也都相同,他是无辜被推到这绝境中的,只是因为他的兄长曾经对核心政府振臂高呼过一声“不”,他就要招致这样完全无法逆转结果也没有任何选择的惩罚。
阿不思很想对他说些什么,但他又说不出口,这么多次回环中就连盖勒特他都亲手斩杀过,然而李一一他要么就是没有遇到,要么就是他很早就被其他人淘汰,他觉得自己无法对这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念出死咒,他看着对方就像看着另一个生活在不同环境中的自己,他们都不是为了荣誉而站在这里的,然而命运就是如此,他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