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单于大人有请,请您跟奴婢来。”
一位身穿侍女服饰的匈奴女子来到了轻尘与瑞祥面前,恭敬地邀请道。
轻尘下意识地将目光朝岩止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岩止此时却也正好在看着她,轻尘轻轻蹙眉,只见岩止淡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轻尘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沉着脸,挣脱了有些发呆的瑞祥的手,沉默地随那名侍女而去。
“姑娘,单于大人就在里面。”她被那名侍女带到了位于单于庭北的头曼的王帐之中,侍女只将轻尘引领到了帐口处,便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轻尘挑了挑眉,掀帘而进。
一踏入王帐之中,轻尘便闻到了浓烈的药渣之味,难怪头曼的脸色如此蜡黄,就连行走时时常都需要人搀扶,原来已经病得如此严重了,轻尘对医理虽不精通,但也有所研究,这药味闻起来,像是用来治肺疾之病。
“坐吧。”头曼的声音慢慢地传来,这位不再年轻的匈奴王正坐在榻前,轻尘闻言,也不扭捏,径直走到离头曼不远处的桌前坐了下来。
此刻的头曼,比起方才在大帐之中显得冷静许多。
“您为何找我?”与头曼说话,轻尘不得不扯着十分生硬的匈奴语。
一听轻尘嘴里说着生硬的匈奴语,头曼突然一愣,然后竟然笑了:“这一点你不如她,她可是个天才,她刚来这的时候,便说了一口流利的匈奴语,这让我们都十分惊讶。”
见到这个站在权利巅峰的王者露出这样平和的追忆往昔时才会流露出的慈祥笑意是十分难得的,轻尘凝眉,沉思了一瞬,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您说的‘她’,是谁?”
“月宿。”头曼谈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里的瞳孔仍然迅速一缩。
“月宿?”轻尘轻轻地重复着这两个听起来如此美好的字眼:“她是谁?”
“她和你一样,从中原来,我的妻子。”头曼缓缓开口,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说的,不是单于的阏氏,也不是匈奴的皇后,而是,“妻子”二字。
轻尘不禁有些惊诧,但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想必头曼所说的这位月宿,便是那位传闻中很久以前便病死的单于的阏氏,正是因为她的逝世,才有了如今这位在位多年的新任的皇后,这么说来……月宿,便是岩止的母后?
“月宿和你一样,思考的时候,眉头总是紧缩着,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如此潇洒,好像无所不能的女子。我给她荣华富贵,给她尊贵的身份,给她别人梦寐以求的荣耀,而她却一点也不在意。可月宿的潇洒和无畏,在拥有了她的孩子之后,全都没了。”
她的孩子?
似乎看穿轻尘心中在想些什么,头曼忽然一笑,那笑意冷然:“你不觉得,岩止的眼睛和他的兄弟们都不一样吗?我与月宿,怎么可能生得出这样一个孩子。”
岩止的眼睛……
那独一无二的神秘色彩,隐藏在墨黑的瞳仁之下,当他笑时,恼怒时,那抹诡异的淡绿色,便会缓缓地蔓延开来……
“这镯子是岩止为你戴上的?”头曼灰暗的眼睛难得出现了一丝光彩,便是在看着她腕上镯子的时候。
轻尘点了点头:“嗯。”
听闻及此,头曼的神情更加复杂了:“那是月宿的东西,这是个好东西,你戴着,总会有用处的。”
“您认为岩止不是您的儿子,这就是您不喜欢他的原因吗?”犹豫了片刻,轻尘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喜欢?”头曼几乎是冷笑了一声:“我是恨他。即使他不是我的儿子,但他是月宿的儿子,就算我不会将王位传给他,但作为月宿的儿子,我本也可以善待他。可这个畜牲,十几岁时便杀母求得生存,总有一天,他也会杀父杀兄弟,白眼狼永远是白眼狼,他野心勃勃,一日也未曾熄灭。但这是皇家的丑事,不能公开,人们只知道他是匈奴的大皇子,他的母后在多年前就已病死。”
在他还十几岁之时,他头曼就无数次想要置他于死地,可是都没成功,如今他羽翼日渐丰满,拔除这一根肉中刺,更为不易了。
“可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轻尘心中的滋味很复杂,头曼对于她孟大将军来说,甚至可以算得上死对头:“况且,我是岩止带到这的,您告诉我这些,也许我未必会相信。”
轻尘眸光霎那间变得凛冽起来,几乎要让人无处遁形。
头曼却是丝毫未放在眼里,他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你回去吧,很快你便会知道了。”
……
傍晚的落日绽放出温柔而又悲壮的红光,将蔚蓝的天际寸寸染红,使这辽阔的草原和大漠也逐渐地染上一层金黄,如墨入水,酝酿开来。
很快,余晖殆尽,夜幕深深沉沉地降了下来,天空由深蓝慢慢地变得如同被幕布遮掩住一般,漆黑的夜空惟有那些璀璨的星辰与月齐辉,夜凉如水,整个平原到了此时,原本应陷入了寂静,但此时地面之上却是篝火连天,觥筹交错,勇士们大快朵颐,男人们喝酒唱歌,女人们围着篝火跳起了舞,身姿曼妙,热闹非凡。
但这快乐的气氛并未感染孟轻尘,从单于那出来,轻尘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对于头曼所说的话,她也不尽然全信,王者,大多寡情,可岩止像会是杀母求得生存之徒吗?也许头曼太过憎恨这个儿子了,月宿,那是个怎样的女子?为何岩止从来不曾提起过她?
头曼今日与她说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莫不是只是单纯地想倾诉而已吧?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竟然长了一张值得倾诉的脸。况且,头曼所说的,很快她便会知道了,知道什么,他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