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不吭声了。
亚度尼斯说:“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
艾伦说:“你根本没有‘不喜欢’这种情绪。”
亚度尼斯笑了:“你知道上一个说过这种话的人有什么结果吗?”
“……比死还可怕?”
“可以这么说。”亚度尼斯回答,“他是我最喜欢的朋友。”
布鲁斯在剧痛中看到一轮新月。
冷光照亮了森林。
周围是空地,但环绕着这片空地的巨树令他联想起所有用来形容漫长时间的词汇,古老,陈旧,永恒……生命,死亡,轮回……
他试图辨认这些巨树的种类,好判断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可所有巨树的轮廓都是模糊的。他转而去观察群星的分布,星星们亮得惊人,然而并不闪烁,布鲁斯强忍着痛苦观察它们,可这片星空是如此陌生。
在地球上的任何角落都不可能观测到它们。
布鲁斯逐渐觉出一种莫大的恐怖,仿佛此刻正和他对视的不是群星,而是一只又一只圆睁的眼睛。
他用尽了力气才移开视线。
新月的光芒渐亮,巨树依然影影绰绰的,在微风中摇摆枝叶,却没出丁点声音。
布鲁斯听到甜腻的欢叫。
他寻声过去,欢叫随着他的接近被另一种宏大的歌咏声遮掩,潮润的湿气迎面而来,像是一阵蒙蒙的夜雾……但这雾气嗅起来像血。
不是错觉。
咏唱的声音越高昂和亢奋,柔情的欢叫和凄厉的惨叫犹如皇冠上的珍珠般交相辉映,血雾沸腾着,即使是布鲁斯也在这浓郁的血气中踌躇起来,但剧痛和好奇心像长鞭一样催使着他继续向前,直到走近了,布鲁斯才意识到血舞的翻滚不是沸腾,而是因为正被无数双翅膀搅动。
是……蝴蝶?
上万只,或者更多。它们在血雾中交缠,竭尽全力地打着旋儿,新月的冷光将血雾染得透红,也点亮了蝴蝶的羽翼,不断有蝴蝶因为脱力而死,偌大的翅膀纠缠着坠下来,艳丽的尸体枯叶般铺了一地。
余下的蝴蝶还在狂欢和飞舞,求偶的舞蹈癫狂而美艳,鳞粉扑簌地在翻滚的血雾中漂浮,闪烁如眼睛。
布鲁斯在原地停了停。
恐惧堵塞住他的呼吸,剧痛令他昏沉,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可好奇心简直每一秒都在打着滚暴增,好奇到一定程度之后,连兴奋感都消失了,只剩下压倒了一切的麻木
这麻木让布鲁斯暂时忘却了恐惧和疼痛。
他继续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歌咏声越来越磅礴,也越来越模糊,最后竟变成了节奏诡异的盲音,反倒是那些或欢愉或绝望的叫声清晰起来,血雾逐渐粘稠如细雨,但在落到地上后却如活着一样扭动着汇聚成线条。
无数具枯槁或丰腴的人体在线条中交叠,血从他们的皮肤上沁出,又变成雨和雾落下……欢叫的人也在惨叫,惨叫的人也在咏唱,这景色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零星几只蝴蝶仿佛落了单似的在血雨中徘徊,歪歪斜斜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布鲁斯跟着蝴蝶前行,失去了生机的枯瘦人体越来越多,堆积成了小山,他知道自己正越来越接近这一切的中心。
蝴蝶翩翩落下。
他停下脚步。
在所有扭曲的线条和诡异的歌咏汇聚的地方,布鲁斯看到一个年轻人。
他赤裸着被绑缚在十字架上,整个躯体上没有一寸皮肤是完好的。细密而又深浅不一的刀伤让他的躯体表面豁开了无数张血淋淋的小口,大片的蝴蝶落在小口上,扑扇着翅膀舔舐和吮吸,又在饱尝血肉后死去,跌落在他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