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想起了宋朗曾经的遭遇,心下便有些明了。看到舅母有孕,舅舅如此高兴,朗表哥也怕是想起了自己亡去的亲生父母和妹妹,心生落寞。
薛令蓁左右环顾一下,还是提着裙子走上前去,站到了宋朗的跟前。
“朗表哥,你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女孩儿的声音带着些清甜的感觉,就像是水嫩甜蜜的雪梨,咬一口,甘甜就能沁入唇齿之间。
宋朗转过头,薛令蓁一张莹润如玉的脸蛋映入眼中,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担忧地望着自己,他不禁微微勾了勾唇角。
“是有些想起了曾经的事情。不过都已经过去了。”宋朗放下茶盏,淡淡说道。
薛令蓁扯了扯他的衣袖,郑重其事地说道“朗表哥,虽然舅母有了身孕,但是舅舅和舅母不是那样的人,他们仍旧会把你当成亲生孩子看待。我、阿娘还有阿姐也是把你当成家人来看待的,你不要伤心。”
宋朗心底一片柔软,想要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只是薛令蓁头盘得精致复杂,不好揉乱了,便自然地收回了手。他何其有幸。虽父母妹妹早亡,亲戚不仁,但又遇到了义父义母和蓁蓁这些真心待他的人,又如何会一意地自怨自艾。
“蓁蓁放心,表哥没有伤心的。”宋朗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眼眸稍弯。
折腾完了一顿勉强算是丰富的烤肉,又有了云氏有孕一番的事情,待将云氏与宋氏二人安置好,不知不觉,已经日薄西山,太阳的余晖洒在这片安宁美好的田野上,从庄子上来看,还能瞧见一些佃户还在田地里劳作,一旁他们的妻子儿女也来帮忙,日子安稳而和乐。让人的心,都觉得十分地惬意。
此时晚风起了,不冷不热地,薛令蓁自己无事,让雪槿找出了她的几个新做的风筝,说要到那山坡上去放会儿风筝玩,待用晚膳的时候就回来。
因是在自家的庄子上,宋氏并不太担心。女孩子家的,也只有在家中的时候才能轻快些,尤其蓁姐儿,更要比寻常的小娘子更要早早离开了家门,宋氏不忍拘束着她,还让管事媳妇李氏从庄子上的下人中挑了几个年纪仅比她略大一些的女孩子陪着她一起去玩。而宋定疆和宋朗则派了两个侍卫护在她们身后。
李氏因着一些私心,也将自己的女儿选了上去。她知道午膳时,自家小儿子不懂事,虽主子赏下了肉,可她心里自知是惹了主子家的不高兴,带着有些怯弱的长女小心翼翼地去跟薛令蓁请了罪。
那个女孩儿名叫翠儿,十一二岁了,可瞧着还没有薛令蓁一半的胆子大,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气的,唯恐惊扰了旁人。
薛令蓁便选了她和另一个看起来十分活泼的、叫榕心的女孩儿一同去玩儿,李氏高兴得不行,虽有些不喜那榕心也一同被郡主瞧上了,可好歹自家的女儿得了郡主的青睐,私下妥善交代了务必要事事都要听郡主的。
待李氏走了,榕心早被色彩缤纷、款式各异的风筝吸引了去,翠儿踌躇一会儿,方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自己做的精致小娃娃送给了薛令蓁,羞涩道“今日中午您赏了烤肉下来,这是我谢谢您的。”
那小娃娃做的可爱,才巴掌大小,便是挂在腰间也可以。薛令蓁没有犹豫就收下了,暗下吩咐雪槿去余管事家送些东西,让李氏知道这翠儿得了自己的喜欢,以后待她好些。
榕心和翠儿本就是在庄子上长大的,和薛令蓁玩开之后,便放开许多,指着这庄子周围山坡上生长的植物一一给薛令蓁介绍,等宋氏派了珍珠出来寻她们了,几个小姑娘才玩得尽兴了回府。
因中午吃的烤肉多少有些油腻,李氏安排着晚上吃了些清淡的乡野小菜,用过饭后不久,薛令蓁和薛令蓁陪着宋氏与云氏出去在夜色里散了散步,而宋朗则和宋定疆跟在她们的身后,一边交谈着什么军营里的事情,一边时刻注意着她们这边的动静。
女孩与亲人欢快的交谈声偶尔传入耳中,宋定疆和宋朗不禁一笑,前方家人的幸福是他们想永远守护的,谁也不能毁去。
散完了步,玩了半天,又坐了长时间的马车,几人都觉得十分劳累,更别提身体不一般的宋氏和云氏姑嫂二人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薛令蓁才得以脱去了绣鞋和罗袜,露出一双玉白娇嫩的小脚丫,侧卧在黄花木刻梅花榻上休息放松一会儿,雪白挑线裙面便随之散在整个榻上。
雪槿见了,便道“郡主今日是玩得尽兴了,可也累坏了。您先歇一会儿,奴婢去让人烧了热水,一会儿您沐浴后,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入睡了。”
薛令蓁点了点头,还是挣扎着坐起了身,趿着绣鞋去书案上取来了一叠宣纸与笔墨。
雪槿见了她的举动,哪里还不知她是要与往常一样,写了书信给太孙殿下,见此时屋内灯光有些暗,吩咐手下的两个小丫头继续准备水,自己则转身去从柜中取了两盏仕女掌灯点上,搁在了薛令蓁的面前。
薛令蓁跪坐在榻上,伏在小案上垂写字,圆领白绸底绣折枝红梅的里衣反而愈衬得肤色纤白。突然察觉眼前光亮了些,抬头看了眼这灯盏,与自家中所用的并无差,笑道“余管事还真是准备得齐全。”
雪槿看了眼她手里已经写了一页的信,不禁问道“郡主和殿下一直这样写信吗”
薛令蓁愣了愣,点了点头,梨涡轻轻绽开“好像也有好几年了。第一次是从我收到了烨哥哥的生辰礼开始,一开始只是想回信回礼谢谢他,可后来就聊得多了。那时我随着先生在灵云山居住,先生管我管得不严,我们时常去周边的村镇上玩儿,或者去山上画景。烨哥哥倒是一个人住在东宫里,那时他身体还没好呢,要细细喝药静养,可能是孤独惯了也向往外面的生活,烨哥哥很好奇我的经历,于是我每出去玩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都会写封信告诉他。嗯就像他也出来了一般,不至于觉得那么闷,后来嘛,就养成了习惯了。”
薛令蓁讲完,自己都觉得有些感动,在心里夸了句自己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将最后的一段话结尾。
雪槿眼神复杂地看了眼一直动笔写信的小姑娘,柔柔的烛光下,对方眼里宛若月华流淌,髻上的藕粉带一摇一摆的,显得她更加娇小可爱。
原来是如此。也难怪主子这般看重郡主了。若有一人如此相待,又是这般精致可爱的小姑娘,任是谁,都不会硬下心肠的。
薛令蓁写完了信,小心地将墨水吹干,才装入信封封好,准备明日一早就让人送去陈国公府交给小印子去。
这厢雪槿也准备好了温水,薛令蓁呼出一口气,将自己整个人泡在水里,觉得骨头都快要松软掉了,直直感慨道“真舒服。早知道会这么累,就不跑那么远了。放风筝的时候,觉得好玩,现在可后悔了。”
雪槿拿着润肤的膏子进来,将膏子化在手心,替薛令蓁按了按肩膀,“郡主明天可别这么活泼了,小心又累得很了。”
薛令蓁点点头,利索地沐浴完了,穿上白绸里衣,钻进了新晒的被褥里,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雪槿看着她恬静的面容,起身像雪松往常一样将一个安神的香囊挂在了床边的帷幔上。
清晨时,天气微微透着一丝凉意,大臣们刚刚下了早朝,正66续续地退出宝和殿。谢大人走远了几步,见身后无人传唤,一颗紧绷的心才缓缓松下。
自从长女谢舒伊做出那等丑事,谢夫人又将秦烨的话哭诉给了他听,谢大人的心自那时起,就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秦烨上书直接请了皇上赐婚。
那时听闻太子死了,他还有些同门情意,想着若是太子能熬过来,到时候一登基,万事就如意了。可现在谢大人觉得,太子死的不能再好了。太子死了,秦烨、秦炽身为人子,自然要守着三年孝期,也好歹能拖上三年,这期间只要秦烨不突然想起这茬,强行来个御赐订婚,自己这边,早早将谢舒伊或嫁出去或送去带清修,自然就不必与那秦炽扯上了什么关系。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谢大人刚刚要下台阶,就听见太孙身边的大总管夏直含笑躬身地站在高处喊他,“谢大人可是有什么急事何必如此惊慌”
谢大人摸了摸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行礼道“太孙殿下可有何吩咐”
秦烨笑了笑“令媛对二弟情根深种,圣上听了,也是十分感慨。”
“微臣明白。”谢大人双手颤抖,都怪那孽障,若她未曾说出过那些不知羞耻、大逆不道的话,自己倒也可以保住她。可如今闹得皇上都知晓了,也就只能怨她自作孽不可活,总不能搭上自家性命和她兄弟的性命。
秦烨回到问竹轩中,小印子早就候着了,见到了人,恭恭敬敬地就将薛令蓁从庄子上送来的信送上。
秦烨翻开信封,薛令蓁的文笔生动活泼,倒是将她在庄子上的乐趣描绘得让人深有体会,秦烨也不禁薄唇微抿,轻笑出了声。
正如多年前一般,他身体尚还虚弱,又不得不要伪装给李庶妃他们看,只能困步于这宫墙之内。每次出巡游玩,又哪里轮得到他唯有从灵云山寄来的一封又一封书信,穿过宫墙,将外界的趣事一点一点地讲给他听,成为那时他生活里唯一的亮色。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