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在水下闭气,一浮将上来,我俩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对方些什么,几番张口之下,我抢得先机,急忙将敲鼓声这个疑点抛将出来。正待我洋洋得意,女人忽然说,她可能已经搞懂了,为何有人要施展妖法,将感官搅乱,使她误以为现在是1974年这个最大疑点。
此刻哪怕有十几把枪顶着后脑勺,我的意志也不为转移,强烈的好奇心占据一切。
“72年和74年仅仅差了两年,炮制这种误导之人,是不希望你联想起某件东西,而玛德兰冒充牛虻与我结伴,多数就是冲着它而来。当发现自己被骁鸷钻了空子,便要竭力夺回自己意识,努力告知我这一点,这便是他留字的原因。而且我怀疑,那也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来自未来的玛德兰,这行数字便是指他所留下的磁带,里头没准有揭示一切秘密的录音。不然,要如何解释编号为092?然而它是什么?咱们只能假设,也许在72年时它仍在,但到了74年就将不复存在。因此,翡翠之华不看重一件纱丽,你们爱夺就尽管拿。他真正在乎的,会是另一件珍品,一件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将从世间消失之物!”
“那你可知它是什么?”我前探半步,急切地问。
“不知道,但如果能给我争取更多时间思考,或许会想到。”她无奈地耸耸肩,叹道。
“我还当什么发现,看来根本就是句屁话,你还是一边歇着去吧,看我的!”燃起的求知欲迅速被浇灭,我不由歪着嘴讪笑起来,伸手往怀中掏去,说:“让老子给你开开眼界。”
话音未落,一颗鸡蛋大小的金属怪球,暴露在女人吃惊的目光之下。
“这,这是若文望之魂!”她嘴角哆嗦,手指着它说不出话来,脸上堆满狐疑。
“嘿嘿,我也管它叫天鹅绒,或猫血枷锁。这种东西能轻易揭破别人掩藏物品的妖法,简直就是块敲门砖,原本是属于我一个哥们的,但他急着走,忘带在身上,现在归我所有。”
“它是哪来的?你这个蠢货,难怪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轻易掌握着,你难道不知若文望之魂本就是翡翠之华打造的华盖,十二颗金球之一?”女人伸手来夺,打算狠狠踩碎,可手指刚刚触及,就被一股力量震开。再去看时,手掌心滚起了燎泡,活像被烧伤了那般。
“天鹅绒怎可能是翡翠之华的物品?你休要诳我。它其实是吕库古阴宅另一头老妖赋予我哥们的死亡戒指,当猫血沸腾,即代表它会找上门索命,那家伙是头闪灵,名叫狄奥多雷。”我慌忙侧身夺过,将金属球藏入身后,说:“我觉得它和所谓的萦铃外形相似,只是没有银链子拴着而已。故而打算在夜宴席上,拿在手中过去冒充……”
“好了,别再提你那个老掉牙的吕库古废宅故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我比你清楚得多,萦铃哪能与它相提并论?你为何不早些让我知道?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挥挥手要我闭嘴,烦躁地说:“那要怎么使用它,你知道吗?”
“是你问它是哪来的,我告诉你原委你又嫌我啰嗦,我说你这笨女人怎那么难伺候?至于怎么用,老子当然清楚!”我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打算起身开工,却见她有了新的举动,不由一把拖住她,惊问:“你,你忽然抓起枪,这是要干嘛?”
Leeann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站起身,从我身旁越过,来到楼廊上。然后将弹匣在扶墙上一字排开,瞄准底下圆厅,扭开了枪保险。
();() “我说你这个笨女人是不是疯了?是咱们遛撬他人公馆,于情于理都是理亏的一方,你还想大开杀戒么?这种事只要动了刀见了血,梁子就算结上了!哪怕你不是混暗世界的,也该知晓其中的利害!”见状,我一个箭步飞蹿出去,紧紧抱住她的腰,与之争执起来。
“你到底还想怎么祸害我?这么做,是为了给你争取时间,利用若文望之魂,来发掘那件被隐藏起来的利器!”女人恶狠狠地拔出短刀,滴血眼睛充满杀意,最终还是垂下了手。
“我,”刚想争辩,我就觉得四周气氛很不对劲,探头往下张望,不由像只蛤蟆般张大了嘴,再也无法合上!起先以为四散的高级会员们压根没有离去,他们纷纷矗立在圆厅舞池中央。这些人不知何故眼珠子突兀起来,一下子冲出眼眶,然后平摊双手,摆出个十字造型,双脚缓缓离开地面,整个人无端地漂起来。浮得最高的一个,距离我仅有三米。
“这,这究竟是在干什么?”我注视着眼前这些超自然现象,惶张得口不能言。
“人家都已经踏桥登天了,摆明了不会让我们生还,你还在碍手碍脚!”女人竭力挣扎,想从我环抱的双臂中脱出,抬起手瞄准他们开火,顿时眼前血光一片。那个浮得最高的怪人,一颗蜗牛眼珠被射爆,怪嚎数声从半空跌落,狠狠地摔在大理石舞池中央。
虽然我本能地抬高她枪口,但这番激射之下,对方早已是摔了好几个。就算我们跪地求饶,回旋的机会也不复存在了。我压根就没想过为这件破事把小命搭进去,起先仅仅是打算挖掘出这件隐藏的秘宝,端在手上可以与对方讨价还价,兴许仍有活命的机会。可这个疯女人,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鲁莽行事,将所有机缘都毁了!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怎么就叫我遭上你这种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恨恨地叫骂着探头出去,想看看底下具体伤亡情况。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半条命去了。枪击丝毫没有阻挡这伙邪教份子继续登天,更多的后起之秀们开始邪乎得漂浮起来,当他们到达三楼玻璃明窗前那一刻,忽然化为一蓬黑烟消失无踪。再去看时,半空中飞舞着各种款式的黑礼服,人竟然不见了。
看到此,你是不是觉得很懵?金色阶梯的教众消失岂不是件好事么?正可以借机逃出埃欧雷祭坛。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当拨开黑烟看清底下光景,不由咂舌。方才明瞭丽恩为何忽然目露凶光,挺枪拔刀自断后路的原因!
那些在半空中消失的人,早已摔在舞池中央,整个身子被迅速抽空,皮肤变得漆黑无比,化为了一具具碎骨骷髅。这种东西的形态极其古怪,外观像具干尸,但肌肉饱满,线条清晰。它们皮肤有着弹性,跳跃力惊人,轻轻一跃便跳上二楼,像只狂奔的蜘蛛在石壁上乱爬。最奇的就是那颗脑袋,眼窝凹陷,两颊收紧,像个死了百多十年的僵尸,但在额头一圈,长出了厚实的骨瘤,远远望去,活像戴着顶漆黑王冠!当手枪子弹击中这种东西,软组织部分就像射入橡皮轮胎,骨质部分一下子被崩开,犹如金刚附体,变得刀枪不入!
而起先被射爆眼珠的五个教众,则瘫倒在地不住抽搐,已失去像同僚那般的行动力!
“这,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见状我一下子慌了,不由松开了双手,顺着石栏滑倒在地,一时喘不上气来。过去对付吕库古阴宅的SkullSpike(碎骨骷髅),光一头就要了我、林锐和范胖三人的小命,这会儿要面对几十只,甚至更多,看来此番决计将交代在这里!
“现在松开我,也已经晚了!高级会员纷纷登天,已成了无法用枪解决的巨大麻烦!这种东西叫做骨栉骁灵,说白了就是金色阶梯的虎贲,严格意义上是杀不死的!”Leeann惨然一笑,望着我失神地唉叹,道:“你不是问,每次只要取走纱丽便没了下文,这是为什么?我来告诉你即将会发生的事!第一种可能:你我迅速逃离,但结果你回到淤泥池子前发现白忙一场,将继续回来;第二种可能:你我将惨死在此,没有任何悬念!”
女人说完这些话,将手中枪抛去,盘腿坐在地毯上,拔出短刀合上了双眼。
“你,你想干什么?”虽不知她此意何为,但如此反常,我已预感到不妙,不由高叫。
“骨栉骁灵与你一样,都小看了我,反正我素来就被人看低,早就习惯了。你以为我仅仅是只黑水仙吗?别忘了我可是被人从拉塔玛地穴带上来的。”Leeann将手一扬,悲怆地叹道:“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现在最该躲避的人是我。听着,玛德兰,不论我做什么,绝对绝对不要靠过来,我会为你打开缺口,直至生命燃烧殆尽!”
“什么拉塔玛地穴?什么绝对不要靠近?我根本就听不懂这些话,你千万别干傻事!”
不论我疾呼什么,一切都已太迟了,这个女人自盘腿坐下后,便开始浑身散发出阵阵黑雾,整个人陷在其中变得模糊不清,只听得一声巨响,她也如范胖那般,象只气球急速膨胀起来,轰鸣嘹响后,她竟然将自己炸了!顿时漆黑油脂喷薄了我一头一脸!
过去,我总在想,自己出生的70年代,究竟是个怎样的社会?那时的天,会否像早期MV都是低像素,当时的人都喜爱宽袍大袖,穿喇叭裤带雅痞链子,肩扛录音机,头上扎着块自以为时髦的破布走街串巷吗?我对这个时代充满了各种遐想,总觉得那是个疯狂的世界,各种主义交叉横行的时代。
既有代表跨性别标志的石墙运动,又有黑人匪帮成型的哈林教父,还有随处可见的重武器泛滥,以及各种政治风潮此起彼伏。那理应是个不值得我关注的猪圈文化年代。但屈身仅仅只是几小时,它告诉了我,那个时代的人有血有肉,也有各种理想,而且在情感方面远比当今糜烂社会要忠贞得多,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感怀,那么叫人唏嘘。
真爱这种事,在我眼中就与见鬼差不多,你肯定听说过,但在现实里找不到。Leeann的悲剧,丝毫不亚于我的老妈,她深爱着玛德兰,哪怕知道我是这老东西背叛她后下的崽,也没有发泄式的歇斯底里,见我如仇人那样。
我不由很想知道,那盘标注为H1-092的破磁带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是玛德兰对她的深深忏悔?还是又一番花言巧语,巧言令色?继续哄骗她为自己谋事?
也许,在入住果核酒店填写资料时,她会留下Leeann。Froest这个假名,正是为了纪念与我的意外相逢。这个女人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家老头配不上她,也不值得她付出那么多代价。
你究竟叫什么?只恐怕,我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悲壮的A。C女士。
随着气喘上来,我拨开糊满一脸的油污,惊异地发现自己跑到了三楼楼廊的另一侧,那蹿上平台的骨栉骁灵一个个伸长脖子,冲我铺面而来。而对角线的Leeann,居然毫发无损,浑身散发黑气盘腿安坐,似乎刚才的剧爆压根就不曾发生。
“你听着,我们所在找的,是一座人油烛台,就在你身后的小屋内。但它被人用团技设了障目,闯入后你会发现整间屋堆满了蜡烛。只有靠你手上的若文望之魂才能将真身找出来!”她依旧闭着眼,神情肃穆地嘱咐道:“不论我在做什么,绝对不要靠过来,我会为你打开缺口,直至生命燃烧殆尽!”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与她又死了一次?说这番话时,她还没将自己轰碎,甚至还着重说明了自己是由某个叫拉塔玛地穴的鬼地方被人带上来的。望着她,我不由恍惚起来。
“就在十秒前,玛德兰回来过,他告知了我磁带的所在地。他爱的仍然是我而不是苏菲,你错了!”
话音刚落,女人便像适才那样急速膨胀起来,一种巨响过后,油脂将莲花花瓣的一侧喷溅得漆黑满目。隐约之中,化为了岩浆般流动的污秽,并翻着塑料袋大小的燎泡。
一只距离我不到两米的头冠骷髅,伸长的脑袋猛地一抽,毫无预兆地化为飞溅的血泥,犹如被当空掉落的一台万吨水压机碾碎!接着,凡是刚爬上挡栏的金色阶梯虎贲,纷纷被炸碎了脑袋,由腔子喷出团团黑雾从半空中摔落,狠狠砸向大理石舞池中央。
攀在中段的骨栉骁灵们,见状非但不惧,反而兴奋得发出嚎叫,纷纷加快手脚跳将上来,眼见一场血战,无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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