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容更加苍白了,近乎于透明的那种苍白,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时间还剩多久,或许,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回到那孤寂无声的宇宙,亿万光年之外的创生之柱。
“冷吗?”他从背后环住了她,将她裹入自己的大衣内,很温暖。
她的脸被海风吹的通红,但她执意还要留在外面,她想看到鲸鱼,她想看到奇迹,仿佛只要看到她看到鲸鱼,他就不会消失一样。
不过,这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如何不懂她的心思,这种近乎孩子式的执拗,却让他更加难过。
他们就这样坐在甲板上,静静抱着,她甚至感觉他的生命之火在慢慢熄灭,像是沖上天空的烟火,短暂灿烂地燃烧后,留下的余烬,再慢慢从夜空中掉落。
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忍不住在内心祈祷,上天,求求你了,请让奇迹出现吧。
忽然,海洋深处,一声悠长而低沉的鲸鱼叫声打破了这份静谧。这种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呢喃,回蕩在北冰洋中。他们彼彼此对视,满怀期待地望向海面,紧紧握着手。
突然,水面上出现了一片波动,紧接着,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浮出水面。是一只巨大的虎鲸,它的皮肤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光,黑白相间,身姿优雅,水珠从它的背鳍和尾鳍上滑落,鲸鱼优雅地在水中翻滚,巨大的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激起阵阵浪花。
跟在在这只巨大的虎鲸后面,有很多只其他的虎鲸,是虎鲸群!不仅有体积庞大的成年虎鲸,还有个头很小的幼年虎鲸,它们成群结队,自由自在地游弋在这片海域中。
这一群虎鲸像一个圆圈,首尾相接地围绕着他们的船只,喷出的气柱,一高一低,像是跃动的音阶,它们再次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叫声,这声音如同海洋的呼吸,仿佛在与辽阔的海洋和遥远的北极之地对话,深邃,宁静,悠远。
她和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几乎都看呆了,内心深深地触及,感受到一种来自万物生灵的敬畏和感动。
船长和船员们跑了出来,大叫着unbelievable!it&039;sairacle!
没错,奇迹又在一次降临了。
她幸福地落下泪来,嘴角扬起,笑了,她知道,她这一生,不会再有比这更为幸福的时刻了。
人的一生,就不是为了那几个耀眼,难忘的瞬间吗?
她得到了许多,拥有了那麽多比钻石还要耀眼的记忆,已经足够了。
她回过头去,静静地凝视着他,没有悲伤,只有宁静和满足。
他的眼中是无尽的忧伤,“庄梦,即便我离开了……”
她用微凉手指抵住了他的唇,阻止他再说下去,她捧着他苍白冰冷的脸,踮起脚,亲亲地吻了他。
“沉柏影,我爱你。”她低声呢喃着,她的声音,和悠远深邃的鲸鱼交织在一起,像是深夜里,宇宙里,发出的最真挚的声音。
即使他不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但是对于她来说,他给予自己的一切,这已经足够了。
足够让她抵御,漫长的余生。
……
他们北欧之旅的最后一站,是冰岛的首都雷克雅未克,世界上最北的首都,也是最孤独的城市。
他们去了冰岛非常有名的黑沙滩,世界上极为少见的黑色沙滩,黑色的沙石,宛如来自异世界的海岸,给予人一种超脱尘世的孤独感和自由感。
一个巨大的飞机遗骸,孤独屹立于黝黑沙原的中央,无尽的天、无尽的沙与渺小的飞机残骸共同组成了一幅苍凉的水墨画,是一种孤壮的残缺美。
她和他携手,漫步在黑沙滩上,她捡了被海水不断沖刷着,光洁的,如钻石版闪耀的黑色小石头,装入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中。
12月31号的,2018年的最后一天,他们哪里也没去,就待在森林里的小木屋里。
这座小木屋位于雷克雅未克的一片雪松林里,非常静谧,有一个全景玻璃,可以看到白雪覆盖的森林,可以看到宁静的湖泊,夜晚,擡起头,就能看到梦幻的极光。
小木屋里的生活设施是一应俱全的,他们把手机关掉,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这座森林,森林里只有这麽一座小木屋,小木屋里只有她和他。
外面簌簌地下起雪来,壁炉里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是极其安静的一天,木屋外簌簌地落着雪,偶尔听到松杉树枝上挂着的雪“轰”的一声,落下来的声音。屋内点着很多蜡烛,有一盏昏黄落地灯,温暖的布艺沙发,沙发上铺着一张柔软皮毛的白毯子,两个人各占据沙发的一角,各读着一本书。
庄梦读的是原版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沉柏影手中的是梭罗的《瓦尔登湖》。
沙发前面是一个原木的小茶几,上面放着半瓶威士忌,还有两只靠在一起的玻璃杯,一杯威士忌,一杯苏打水。
很安静,能听到翻页的声音,偶尔去拿咖啡杯,两个指尖不经意地触碰,相视一笑,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默契。
沉柏影合上手中的书,看着沙发那头的庄梦,心中像是有一根羽毛拂过,“在看哪本书呢?”
她低着头说道:“《了不起的盖茨比》,马上就看完了。”
“哦?那你念给我听吧。”沉柏影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阖目,摆出一幅听书的态度。
庄梦念着,因是英文,一开始有些磕磕巴巴,慢慢的越来越流畅。
这本书他是极熟的,偶然她遇到不会发音的英文单词,他会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