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抽出了手,伸到水龙头下冲洗。
“默默!”他低低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我心烦意乱地抬起头,镜子里,他正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的情绪一览无余。我想起有一次拉着慕谨去参加同学聚会,是孙启明请客的那次,我精心地打扮自己也打扮他,为的是击败廖冀东,让他看看我和慕谨是多么郎才女貌的一对。那天他果然很生气。可是现在,我看着镜子里那两个人,一个不施粉黛,一个甚至脸都还没洗干净,竟然也是那样的一种和谐的感觉。我被这个念头吓得一哆嗦,都说境由情生,难道我今天被那根灯柱吓傻了,我的心里又想认同什么?
“默默!”他又叫我,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涨红了脸,“廖冀东你再敢胡来!”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以身相许报答我行不行?”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开始油嘴滑舌。
“别这么逼人报恩,学学赵匡胤千里送京娘吧。”
“我才不学,我就要你报恩。”
我都快要怀疑那灯柱是他推倒的了,“你也快洗个脸吧,工地里那么脏,我去给你拿毛巾!”我慌慌张张逃出盥洗室
浓浓的乳白色的汤,鱼香四溢,我一边喝一边问:“知道可口可乐公司百年不倒的秘密吗?”
“绝密的配方。”廖冀东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很惬意地喝着,桌上还有一个小青菜,炒得碧绿,惹人垂涎。他炒菜的工夫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错!”我舀了一块豆腐,“味道好极了,廖冀东你这几年家庭妇男做得不错!陈熙是有福之人。”我太紧张现在这样的氛围,两个人在家里一起做饭吃,好像我和慕谨那样,是不行的。可是现在再提陈熙,又觉得自己很是惺惺作态,他都表白成那样了,我这么说徒惹他不快不算,矫情得让自己都恶心。
他似乎没听见我后面的话,反而饶有兴趣地问:“是什么?”
“他们信奉一条规律:口味是从小培养的,所以做广告都是针对青少年人群。你看人家国外的公司多有长远目光,不光要现在的利润,还要下一代下下一代的利润,肯德基也是这样。你不得不佩服这些老外。”
“出来这么多年,你的口味变了吗?”
“变是有些变,不过根本的没变,还是喜欢河鲜多于海鲜。比如这鱼头豆腐汤,百吃不厌。”
“那就好。”他舀了一勺鱼肉放我碗里,“只要根本的没变就好。”
我听出了他的意思,心里未免难过,笑道:“其实最终也会变,时间而已。”
“经常自己做饭吗?”他白了我一眼,无奈地转移了话题。
“很少做,我是懒人一个,常常快餐方便面打发日子。不知为什么,人越大越懒了,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一次爸爸妈妈不在家,有个同学自告奋勇要来我家给我做蛋炒饭,大家兴奋得不得了,来了四五个人,到家一看,妈妈早已给我准备好了,电饭煲里有饭,锅里有菜,大家不甘心,非要把电饭煲里的饭盛出来凉透了,再重新炒蛋炒饭,把厨房搞得天翻地覆。长大的过程很有意思,等到真长大了就没意思了。”我禁不住叹息,也许我也只是怀恋那个很动人的过程,所以总舍弃不了对廖冀东的感情,忘了我们其实早已长大。
他笑笑,“为什么经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因为它早已变成你人生的一部分,舍弃不了了。默默,何苦要硬生生逼着自己改变?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多了,唯恐保存不下来,你却非要放弃,不是太傻了吗?”
我低了头说不出话,有的东西不能太贪心,比如感情,我有了慕谨,不该再要他廖冀东的,再美也不行。“现在我不喜欢吃蛋炒饭了。小时候的口味,有时候是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还喜欢,其实长大了不喜欢了。比如棒棒糖,你现在还喜欢吗?”
“我原来就不喜欢棒棒糖。”他看着我,“口味是从小培养的,你要相信可口可乐,它百年不倒是有道理的。”
我低头喝汤,因为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还能说什么?
“明天你别去上班了,在家里休息吧。要不要我来接你出去吃饭?”他只好又换话题。
“不用,楼下有小店,吃饭很方便。”
“干不干净啊?要不明天去我叔叔家吃饭,我婶婶一直说起你,她很喜欢你。”
“省领导的家里我可不敢去,听说那大门口还有武警站岗。”我笑道,“廖冀东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硬的后台,言语间多有冒犯,下次必要敬而远之。”
“我们两个到底谁在怕谁啊?”他苦笑道,“组织部长有什么用,你肯听他的话吗?”
“不肯!”我摇摇头,“不为五斗米折腰!你婶婶也说了,f大的学生崇尚民主自由。”
他低头不语,闷闷地喝汤,我看着他,突然发现他手上有道痕,想起今天他为了我自己也摔了一跤,赶紧问:“你手上也受伤了?”
他摊开手给我看,一道长长的划痕,有点深,血已经止住了。“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他含了笑,有点不满,有点感慨。
我今天一直混混沌沌的,竟然一点都没去想到他应该也会受伤,他给我洗手的时候,我也没往他手上看一眼,我心怀歉疚,赶紧去拿了创可贴和金霉素药膏,“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个没良心的人,快,我给你贴上。”
他沉默地伸出手来,伤口太长了,我只好又拿一张创可贴,并排贴了两张,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