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忘云站在院门处,沉默看他。萧潋意愣愣瞧着那,怕是幻觉,又觉是幻觉也好,轻声说:“你怎么来了……”
徐忘云不答,面色冷得吓人,离他近了些,查起他的伤势。
方才的幻想成了真,萧潋意抬着头,涣散目光钉在这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上,伸出手,极轻地用手指蹭了下徐忘云的脸。
他约莫是想再碰一碰他的,可实在有心无力,目光缱绻难言,寸寸掠过徐忘云五官的每一寸,像是要将这张脸死死地记在心里。
好叫他过黄泉时也能无比清楚地想起来,哪怕要受万年的地狱火烧,有此刻在,似乎也再算不得什么了。
徐忘云的手摸过他全身,摸出这具躯体破得几乎是张透风的麻布,万脉俱枯,再无回旋余地。他停住不动了,心头一时是震惊,一时悲痛,紧接着交织成巨大的怒火升腾而上,烧得他心脏阵阵痛。
“……你歇斯底里的了这么多天疯,现在要一言不地自己去死了?”
萧潋意只盯着他,叫他:“阿云。”
徐忘云怒不可遏,不知该怎么答他,使力闭了下眼。
“你愿意和我说话了。”萧潋意轻轻笑起来,“再和我多说两句吧,好不好?”
话一落地,他又大口吐出许多黑血。
眼前黑暗如潮水般涌进来,萧潋意神思涣散,余光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血,却下意识伸手,做了个将徐忘云往外推的动作。
他低低道:“脏……”
“……”徐忘云愣了片刻,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咬牙切齿地低声叫他:“萧,潋。意。”
黑色潮水已将萧潋意整个笼了进去,他已是听不着徐忘云在说什么了。恍惚间,又忽然手指一动,搏力往徐忘云手里塞了个什么冰凉的东西。
徐忘云低头一看,见那是根小巧的玉簪,尾部雕花已没有那么清晰,像是常被人拿在手中长年累月的抚摸,已是很旧了。
……那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初遇,萧潋意扮作“沈沅”时,哄徐忘云在京城里买给自己的玩意。
“……对不起。”
萧潋意唇边还残留着笑意,像是很歉疚,弥留之际,轻声对他道:“你忘了我吧。”
你忘了我吧。
忘了我,忘了京城,忘了这些朽烂的糟心事。你还是去天下做你济世救人的剑客,仗剑四方,随心所欲;要是再碰上不平事,想出手就出手,横竖你武功这么高,谁也打不过你。
你该去的,你本就该生在广袤的天地,是我私心折断了你的翅膀,把你困在这方小小皇城,叫你平白受许多蹉跎,伤了这么久的心。
阿云,对不起。
萧潋意微声道:“再有来生,我……”
他眼珠轻轻一转,再也不动了。
更阑人静,风声尽止,天地之中,唯一轮明月无声高悬。
“……”
徐忘云拿着那根玉簪,如尊木雕般久无动静,半响,他猛地往回一推,将那玉簪推回萧潋意无力的手中,咬牙道:“……不。”
他的声音低极了,寂静中,几乎是有些恶狠狠的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不。”
徐忘云脑中嗡嗡直响,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这世上怎么会有萧潋意这样的人?他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萧潋意这样的人?!
他使力将萧潋意背起来,那一刹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盛怒烧过,余烬堵住了他的口鼻,叫他脑中霎那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快走。
快走,快走,走得越远越好,走得越快越好,再快一点,更快一点,再快,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