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忘云应了声,手下药臼变了方向,陈簪青瞧了片刻,像是满意了,夸了句:“你悟性不错。”
“多谢。”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性子,聊过两句气氛便又沉默下来。好在二人皆喜静,倒是谁也不觉得尴尬,陈簪青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天,又对他说:“他既是个疯子,你做什么又要一直跟着他?”
徐忘云已经习惯了她如此口不择言,只是无奈道:“不要这样说他。”
“为何?”
“不好。”
“哪里不好?”陈簪青来了兴趣,“他有疯病是事实,如何不对?”
徐忘云只说:“叫他听见,会伤心。”
不通人情,性情古怪的陈簪青笑了,“你这话说得真是怪。这事难不成他自己不知道?我自己是早晚要死的,那莫非旁人每骂我一句去死,我每次还真得伤心一次不成?”
“知道是知道,会不会伤心,是另一回事。”
“哦。”陈簪青想了一想,摇了摇头,“你们这些人……真是古怪。”
“天子糊涂,皇后干权,二皇子流放,大皇子视人命如草芥,最末的那个是个疯子。”陈簪青道:“郇朝完了。”
“…………”
徐忘云无言以对,欲言又止,末了还是闭了嘴,一门心思捣他的药材。只是那嘴巴遭瘟的陈簪青却并没打算就此放过他,见他低了头,伸腿踢了他一脚,“若要你选,你选哪个?”
我哪个都不想选。徐忘云心想,他抬起头,反问:“你选哪个?”
“我选……”陈簪青慢悠悠道:“我选萧潋意,你这问得什么蠢问题?这不明摆着么?”
“为何?”
“因为王又不在这。”陈簪青漠然道:“乱世下,身旁的人还能搭把手,其他人不论如何一手遮天立地擎天,远在天边,到底是个虚名,是能填肚子还是能治病?顶个屁用。”
徐忘云:“……”
他沉默片刻,决定不和她争论,妥协道:“你说得对。”
“我认真的。”陈簪青又说:“王居心不正,眼里只有皇权而非百姓,非明君之选,不堪大用。”
她直直看向徐忘云,“萧潋意至多不过脑子有点问题,但他胸有乾坤,明辨通达。勉强来说,还算有个人样。”
徐忘云回身与他对视片刻,缓慢应道:“……嗯”
陈簪青很轻地笑了一声,“你山高水远在外,朝廷上的黑水翻涌却从来没停过。前段时间,我收到了一封信。”
“什么信?”
“王捷报的信。”陈簪青盯着药炉下翻腾的火,“围剿染疫的百姓手段虽卑劣,却不得不说是很有用。王率兵北去坪洲两月,那里的疫乱便已平,圣上喜不自胜,准了王铁旗营调兵之权。”
“兵权在手,莫不说立储君,我看离登基也只差一步之遥了。你猜坪洲的百姓,又共死了多少?”
徐忘云皱起眉头。
“猜不到吧。”陈簪青缓声道:“我也猜不到,消息被捂得死死的,连个苍蝇也飞不出来。坪洲,宁汤伯爵府就在那宁汤伯姓高,这不用我告诉你了吧。”
陈簪青嗤笑一声,冷声道:“蛇鼠一窝。”
徐忘云转头看了眼内屋,顿了会,说:“我知道。”
陈簪青看他一眼,心下好笑,两脚将火踩灭了,一抬下巴点点药罐子,指使道:“去。”
徐忘云心领神会,自觉掏出布巾绑在脸上,端起药罐,陈簪青说:“拿块干净的布巾,浸在药液里,把他身上擦一擦。”
徐忘云脚步一顿,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