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十年前,那天……下着雪。”
“嗯……一下子,就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子夜怎么觉得,有点短呢……”
齐牧再答不出话,刚刚拭去的泪,又一次盈满眼眶,无声无息地滑落,滴在殷子夜的手背上。
十年的征戎生涯。
扬鞭策马,纵横天下。
指点江山,飒爽英华。
感觉到手上的湿暖,殷子夜缓缓地抬起头来,伸手一点点地擦去齐牧脸上的泪。
却怎么也擦不干。
你的眸中,为何有那么深的悲伤?
“子夜……”齐牧搂紧了他,“你曾说过,一定会助我君临天下……霸业未成,你难道就要弃我于不顾了……你就狠得下心,你就放得下吗……”
“我相信,侯爷终有一日能够君临天下……只是子夜,看不到了……”
“你看得到,你看得到……为了我,坚持下去,你看得到……我们已经赢了,可以回家了……”
“侯爷……”殷子夜笑了笑,恍若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夜这一生,第一负的是父母,他们的养育之情,恩重如山,子夜却无法偿还……第二负的是果儿,没能尽一个兄长的职责,给她幸福安康……第三负的是闻若兄,他对子夜雪中送炭,鼎力扶持,子夜亦不能涌泉相报……唯有求侯爷一事……这是子夜最后的心愿……”
“你说,你说……”
“他日,若闻若兄触及到了侯爷的底线,无论如何,也请侯爷网开一面……看在闻若兄多年鞠躬尽瘁的份上……留他一命……”
“好,我答应你……决不食言。”
“子夜负了许多人,唯有对侯爷……子夜……子夜问心无愧……此生无憾……侯爷的知遇之恩……子夜终于以这一命……好好地……报答……”
“别说了——”齐牧的视线早已模糊,“是我亏欠了你……是我亏欠了你……”
对殷子夜而言,他是所有。
可齐牧呢?
他有国,有家,怀里的这一个人,总是要被他放到那些不得不顾及的东西之后。
便连一个完满的中秋佳节,也给不了他。
他想起,那一天,他心急火燎地赶回去,看到的,是殷子夜一个人醉倒在地上,很安静,很孤独。
仿似无声的控诉。
令他心如刀割。
殷子夜向来都是那样,从不埋怨,从不索求,只是平平淡淡、从从容容地悉数接受发生在他身上的每一件事。
齐牧说,明年,明年决不食言。
然他仍是食言了。
假如能够重来一次,他一定,一定做得更好……
假如……
“侯爷……侯爷没有亏欠子夜……当年……是侯爷……是侯爷给了子夜第二次的生命……这十年……是侯爷给子夜的……”
烽火四起,枯骨万里,殷子夜带着果儿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壮志未酬,才未露世。身负顽疾,前途不明。那时的他,离心死不过咫尺之距。他不愿拖累果儿,便将果儿送入沈府,好断了唯一的记挂,了此残生。
他本以为,他会静悄悄地,不为人知地独自消逝在这世间的某一个角落,从此以后,不会有多少人知道,殷子夜,曾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也不会有人在意,他是谁,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他的泪因何而流,他心怀什么理想,他向往什么未来。
可他想错了。
有一个人,他知道,他在意,他将他的种种,都刻在了心里。
很深,很深的地方。
十年,很短,也很长。
对他来说,便已是一世的英雄风采,缱绻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