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她们母女二人也还是在深冬的一个夜晚,双双死于饥寒。
连活下去也如此艰难,林涵也不禁怨怼,如果没有这场天灾,她本可以拥有美好的人生。
她本可以在年末嫁给她早早定亲的男子,母亲会为她盖好大红的盖头,哥哥会背着她坐上花轿,一路上唢呐鞭炮热热闹闹地把她送到婆家。
她会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
是林涵临死前的畅想太过温暖美好,才在冥冥之中勾得那一抹意识来到了她的身边。
如今这意识成了林涵,它既不为自己无端沾染因果而气恼,也不为自己获得六感而喜悦。
骤然落入俗世的它,也还来不及生出什么人的喜怒哀乐来。
当初,它是天地的一抹意识,那便在天地间飘渺,向着自己喜欢的感觉奔赴。
如今,它是孤女林涵,那便将林母好好安葬。就算这天地间没有鬼怪之事,它只觉能完成林涵的些许心愿也是好的。
林涵依着当初安葬林父林兄的记忆,拆了茅草房的门板,将林母置于其上拖行。
林母病重瘦弱,身量远不及林父林兄,但当林涵将麻绳穿绕过肩膀时,那日为父兄收敛尸骨时,大力拉扯的酸痛又从肩胛骨穿过皮肉,顺着筋骨渗透了出来。
“林涵”还未体会到几分做人的滋味,这副身体就已经在告诉她这人世间的酸楚了。
大雪飘落,林涵走得慢,却也走得稳。冰雪很快飘落覆盖在她的头上、肩上、青紫色的裸露肌肤上。
林涵呼出一口气来,面颊上的雪花便融化、汇聚、滑落,在她的脸上洇出了泪痕。
循着当初埋葬林父林兄尸骨的位置拖行,当初荒废的空地,如今随处便可见那腐烂僵直的骨肉。
林涵将林父的墓穴挖开,想要让林父林母同葬,却只瞧见了更加残破不堪的两具尸。
也是,草草的草席一裹,哪里算得上什么安葬。
若非如今正值隆冬,只怕这尸也是要遭受蚁虫啃食之苦了。
“她是怎么死的。”一道低沉的中年男子声音伴着清冽的药草香传来。
“病死了的。”林涵转头,却只瞧见了一个用粗布掩住了口鼻的男子蹲在林母的尸前。
闻言,眼神中有几分意动的男子瞬间没了兴致:“与其在幽暗阴冷的地底腐烂臭,倒不如一把火来得干干净净。”
“父母不得入土安葬,是为不孝。”林涵反驳道。
这时的人极为重视入土为安,因为百姓们认为,没有完整尸身入土的灵魂不仅得不到安息,就算是在投胎后也会受病痛折磨。
故此,焚化尸身被视为极残忍的行为,一般只会用在战场上处理敌军的尸。
“你娘她受邪气入体,人死,但邪气不灭。如今日日飘雪,邪气只会随雪水渗入地下,污染这块土地上的其他生灵。你便是安葬了她,也不过是为她徒增罪孽罢了。”
林涵知晓这世间法则,自然不信什么灵魂不得安息之说。但是邪气入侵这种说法,林涵却是曾听闻过几次的,不过那时的人们更愿意称其为“传染”。
“你可有火石?”
顶着这四周尸体朽化糜烂的恶臭,就算林涵捡来树枝想要生火,被雪水浸透的树皮也搓不出火星了。
“你这女娃倒有几分意思。”男人显然没想到林涵如此的“通情达理”。
说着,那男人从身上解下一个瓦罐和一个火折子送给林涵,便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