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炖肉的味道。
恨过(一)
大脑放空的瞬间,池清霁脱了鞋就连拖鞋都忘了穿,直接穿着袜子就走进了小一居室的厨房里。
只见电磁炉上放着一口一看就用料相当好的炖锅,旁边的流理台上放着几个超市的塑料袋,里面是类似土豆、洋葱之类的蔬菜,每一种量都不多,充其量成群,个头大的洋葱甚至只买了两个。
这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用来做嵌糕的材料。
她走到炖锅前,炖锅的锅盖已经不再滚烫,池清霁掀开盖子,就看里面浓油赤酱的一锅,是斑驳的油花与底下的浓汤交错,让人食指大动的颜色组合。
这锅肉看起来明显还欠点火候,可能是因为炖到一半,其主人突然遇到了什么事离开而不得不匆忙关火,但那仿佛刻进她dna里的香味就伴随着蒸腾而上的热气,从锅里扑出来拥抱她。
池清霁回头,就看宋薄言有些无措地站在厨房门口,目光对上,半晌才道:“我怕我不说是阿姨做的,你不会接受。”
“你怎么会做?”
在今天之前,总是是池清霁这样天马行空的脑袋也想不到宋薄言会走进厨房。
池清霁一时之间有些混乱:“这个菜只有我妈会做,不是,我是说这个味道……”
闻言,宋薄言沉默片刻,才终于如实道:“我跟你妈妈学的,高中的时候。”
年少的人,因为爱而不得其法,总喜欢做一些对方可能一直不知道,只有感动自己的事情。
这种情绪与智商多少,情商几何无关,是属于那个年纪独有的青涩与笨拙。
“啊?小言你想学做菜?”
池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表情非常诚恳的少年,意外得完全掩饰不住:“这是怎么啦,跟清清吵架了吗?”
“没有。”宋薄言说:“我就是单纯想学一点。”
那个时候宋薄言的想法确实简单且幼稚到了极点。
因为池清霁最喜欢吃的就是妈妈做的饭,所以每天放学就积极地往家赶,生怕晚了两分钟饭就凉了。
所以他觉得如果池清霁能在大学的时候申请留学,或者到国外来读研,那他先学会几道她妈妈的拿手菜,应该会能让她不那么想家。
就算池清霁不申请留学,以后他们迟早也是要离开父母独自出去生活,到时候如果能让池清霁每天下班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家,倒也不错。
“可以是可以,不过小言啊,你下过厨吗?”女人有些担心地看着干净修长的少年:“如果没下过厨,要不要先跟阿姨做一点简单的菜,嵌糕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了,你看土豆要切丝,炒的火候也要把握好,得是还没彻底断生就出锅,要不然再跟着糯米皮一起蒸就没有口感了。”
“没有。”宋薄言的回答也不出她的意料:“您教我一次就行,剩下的我可以自己练。”
池妈当时看着宋薄言认真到近乎天真的样子,实在是没忍心打击他,只憋着笑点点头:“好吧,你先看我做一次,到时候我给你写一本笔记,不过你回去练的时候要注意,慢慢切,不要切到手了。”
池清霁的妈妈确实是非常温柔的母亲。
温柔到明知道宋薄言学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是认认真真地给他找出一本笔记本,上面记记录了每一步需要注意的地方,后面还附带了其他几个菜,一起让宋薄言拿了回去。
“小言啊,我们清清最喜欢吃的菜就是这几个啦,除了嵌糕之外其他的都不太难,你可以先从后面的学起。”
让宋薄言来拿笔记本那天,池妈言笑晏晏地将他送到玄关口,“你要能把这些菜全都学会,那我们清清以后可就有福咯。”
后来宋薄言到了巴尔的摩,在无数个想池清霁却又无可奈何的夜里,只能靠一次一次练习池妈给的菜谱,通过还原熟悉的味道来聊以自慰。
直到那本笔记被他翻到纸页的边缘布满小小的毛躁与开裂,宋薄言终于可以不用再翻开它,就能够熟练掌握到所有需要注意的要点,能够游刃有余地化繁为简。
“以后别做了,我不想吃了。”
但池清霁闻言,脸上的表情却骤然变得寡淡与冷漠。
她垂眸避开了宋薄言的目光,生硬地甩下这么句话,便放下炖锅的陶瓷盖子,与他擦身而过走出厨房。
恨过(二)
池清霁这个澡洗得格外长,格外久。
她站在花洒下,就像是想把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清理干净似的,冲到指腹上的皮肤都微微发起了皱才关掉花洒,走出浴室。
小小的一居室里在失去花洒的水声后,静到就连蝉鸣都没有,仿佛被整个世界隔绝,窗外的夜色也看着充满了不自然。
池清霁身上套了一件之前放在这里的白色睡裙,裙子领口偏大,瘦削的锁骨清晰可见。
她看见宋薄言还站在刚才的厨房门口,在她走过去的时候,双唇微微翕动:
“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确实对池清霁来说是最没用的三个字。
以前不用,现在多余。
但她却在宋薄言面前停下脚步,忽然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极轻的,似有若无的微笑,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助听器:“你知道我的耳朵是什么时候坏的吗?”
宋薄言的身形一僵,知道她马上要揭开自己哪一部分的伤疤,就无力得就连不知道都说不出口。
“就在我爸跳楼那天,我去杨开远那里找你,他含含糊糊说不知道你去哪了,然后我妈打电话跟我说,我爸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