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明屋前有一处空地,他拉暮幻在此处停下,蹲身寻了块瓦片开始在地上挖着。
暮幻不解,“非明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呢?”
非明没抬头,扬了扬手里的荷包,“种枇杷树,我已经将种子晾过了,等过上几个月我就不用跑去城郊摘叶子了。”
暮幻想起来了,上一次他们去祁家果林吃枇杷囤了不少种子,非明哥哥说以后她就可以来他这儿吃枇杷了。
欣喜之下,她也挽起袖子捡了一块瓦片与他一同挖地。
非明斜了一眼暮幻笨拙的小手,一边挖一边嫌弃她:“你挖这么大的坑,怎么,埋金子呢?”
暮幻噘嘴不悦,“坑挖得深,种子长大后扎根也深啊,我这是在帮它。”
非明道:“种枇杷,种子不需埋太深,泥土盖过它既可。你把它埋太深了,它很难钻出来的。”
“真的吗?”暮幻傻眼了,想了想,觉得非明说得有几分道理,又用手将原先挖出来的泥土给拨了些回去。
她嘴里絮叨:“非明哥哥,你日后要多为它浇水,它才能长得好,可别像对待海棠花一般,让它自生自灭。”
“栽花什么的,都是你们女人才干的事儿,要不是为了我娘还有你,我才懒得种这个呢。”非明道。
暮幻偷偷地送了他一个白眼。
待她慢吞吞地将种子埋好,非明早就完事儿了,坐在石阶上用小刀雕刻着一块木头,她凑过去看,木头上歪歪扭扭两行小字。
“元玺十一年,非……”
暮幻还没有全部看清,非明就站起身来,自顾自地走到方才埋下种子的地方,将木头立在那处。
暮幻跟过去,这才看清楚——元玺十一年,非明与暮幻同种。
她心里一甜,看着非明痴痴地笑起来。她暗暗祈祷,小枇杷啊小枇杷,你一定要快些长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只属于我和非明哥哥的枇杷树了。
非明看着暮幻,坏念头一闪,伸手在暮幻脸上抹了一把,“暮幻,你脸上这是什么脏东西,你是不是蹭到哪里了?”
暮幻连忙用手背去擦拭,“哪儿?奇怪,怎么有泥巴?我方才分明很小心的。”
“风吹的吧。”非明笑道,“这边还有,过来,你自己看不见,我帮你擦擦。”
暮幻乖乖地把脸凑过去,非明憋着笑在她脸上胡乱又抹了一把,暮幻觉得不对,下意识去看他的手,这才知道自己脸上的泥巴从何而来。
她气得跳脚,“非明哥哥!你又拿我寻乐子!”她小手握拳,软绵绵地砸在非明的胸口,可她这么一丁点儿力气,于非明而言就像被小猫挠过似的,不痛,反而痒痒的。
非明抓住她的手腕,想说什么,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收住,他吸了几下鼻子,问:“暮幻,你有没有闻见一股烧焦的味道?”
暮幻凝神也用力地吸了几下,“好像是有烧焦的味道,不过又夹着一股香气,似是…似是…”
“糟糕!”非明一拍脑门,是他的烤鸽子焦了!
朱颜辞镜
林眠音与方念离透过院门,瞧着两个孩子在小院子里奔来跑去,不由相视一笑,乐开了。
“非明这孩子打小就这样淘气,附近的孩子都不愿与他为伴,只有你家幻儿,永远喜欢粘着他跟着他,就像他的小尾巴似的。”方念离道。
林眠音笑道:“这两个孩子自幼一起长大,这份情谊,可是你我都比不了的。你别说,他们二人性子天差地别,却能相补。非明冲动,有暮幻劝着多少能冷静些,再说我们家幻儿,从小被我宠坏了,娇弱得很,有非明护着能少受些欺负。”
“谁敢欺负知州大人的千金呀,”方念离双眸含笑,“你还不知道,非明自己不欺负她已是不错了。”
林眠音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眸色黯淡,语气中掩不去失落,“什么知州大人千金啊,这些无非是外人认为的罢了。他暮恒之未必把幻儿放在心上。”
方念离是林眠音推心置腹的姊妹,暮府里的情况她多少知道些,见林眠音神色黯然,她也猜到了一二。
她问:“怎么了?是不是暮恒之他又为难你和幻儿了?”
林眠音苦涩一笑,“他对幻儿只是关心甚少,说不上为难。至于我……唉,还不是为了那件事吗?”
刚生下暮幻的时候,暮恒之新入官场,地位不稳,每日要忙着应酬打点,他那点微薄的俸禄根本不够用,府上里外开销全由林眠音嫁妆里的铺子庄子支撑。
因为对林眠音有所求,那些年他虽对她没能生下个儿子有所不满,却不敢将怨气表露于色。
然而这几年,他官途顺遂,在榕州站稳了脚跟,银子一多腰板自然硬气,对待林眠音的态度就发生了逆转。
他开始在各种大小事上挑林眠音的错处,这也没顺他的意,那也没称他的心。林眠音起初都让着他,总觉得自己没能为他延绵香火,心中有愧。
可她越是忍让,暮恒之越是得寸进尺。记得有一次因为府里一个丫鬟出了错,暮恒之竟当着下人的面连她一起训斥,说她管家不严,没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林眠音到底是千宠万娇长大的,哪里受过这么多的委屈,忍无可忍之下与他争吵了几句,怎知他夺门而出,几夜未归。最终还是林眠音亲自去了衙里寻他,他才沉着一张脸随她回去。
再说今日出门前,林眠音不过是提了一嘴托京城哥哥给方念离捎了些治咳疾的药草,怎料暮恒之却说:“你倒什么都紧着她了,连咳疾的药都要去京城为她寻,有这个心力,不如你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的肚子!我暮家的香火可别断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