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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滴泪,照得一屋亮如白昼。
烛下的新娘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如凝脂的脖子,一副温柔和顺的姿态,声音依旧柔和:“孙郎。”
轻柔甜腻的声音酥麻入骨,孙令灵的周身如过电一般,忍不住后退了三两步。新娘情意缱绻,柔柔唤道:“孙郎不喜欢奴家吗?”
新娘的脸庞隐在发髻的阴影中,隐约可见两行清泪滚落下来。
孙令灵于心不忍:“喜欢。”
新娘仿佛如释重负:“喜欢就好,夜色已深,我们不如歇下吧。”说罢,新娘照镜拆下头上的珠翠簪钗,泼墨长发披肩而下,孙令灵好奇地看着镜中人影,不由得悚然一惊,那镜中之人正是黄育芩,只见他描眉画鬓,往日的眉间愁绪一散而空,喜上眉梢,烛光映在颊边,更称着肤色鲜妍酡红。
孙令灵看呆了,心跳如鼓,不管不顾新娘连声呼唤“孙郎”,声音开始从柔和可人到舒朗圆润。黄育芩温和地问道:“孙郎,我美吗?”
孙令灵惊疑不定,背后出了一层冷汗。黄育芩抿嘴微笑,缓缓从怀中掏出手绢款款站起,他想替孙令灵擦净额上的汗珠。
孙令灵的动作快于思考,出手格挡住了黄育芩凑过来的手腕,黄育芩脸色突变,表情分明是疑惑不解。黄育芩不可能做出方才的小女儿情态,孙令灵终于想起,昨夜黄育芩来找自己,后来他俩同榻而眠。孙令灵扶额而笑,眼下自己不过身处梦境罢了。念及此处,他释然地合衣倒在床上。
第6章
等到后来被黄育芩推醒,孙令灵睁开睡眼,思及梦中之事,孙令灵反而无了睡意,万般无聊地盯住黄育芩的背影,而他正在梳发。
黄育芩的长发浓密黑亮,丝丝缕缕在象牙梳间静静流动,闪着幽幽微光,倒是和梦中所见别无二致。
仿佛感应到孙令灵的视线一般,黄育芩疑惑着回头:“怎么,有事同我说?”
孙令灵摇摇头,连忙拉高了被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被褥之中,依稀残存了黄育芩留下的淡淡冷香。“我现在就睡!”
“等到辰时,我再叫你。”
“那你呢?”
“我昨天托人替我传话,胡四娘现在该过来找我了。”
果然,黄育芩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黄铜门环清脆的撞击声音,黄育芩这时梳好了头发,整理了衣衫,前去应门。
门刚打开,女子柔情缱绻的声音便响起,满是脉脉深情:“育芩哥哥,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四娘,锦书难寄,雁字偶回,我甚是欣喜。”黄育芩的语气满是欢喜。
“四娘想到今年天公作美,春日雨水充足,日光明媚灿烂,京城牡丹花会必定精彩胜于往年,若是如此美景不能与兄共赏,想来没有意思得很。”
“四娘当真只是寻我赏花?嗯?”
“若不是你这个负心薄情之人远遁红尘,我,我——”
“四娘,你是知道我的,我是身不由己…”
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依稀可以听见啜泣声音。
孙令灵满头黑线,听着自己不想听的墙角,反而更睡不着了,他侧躺向外。黄育芩已经携手和胡四娘坐在窗外的葡萄架下,薄薄的窗纸印着两人的剪影,原本是供自己乘凉的藤凳和藤椅,现在坐着一对野鸳鸯!
孙令灵坐起身,气哼哼地盯着窗纸,恨不得将它盯出两只洞。可是盯得久了,窗外的野鸳鸯对自己的怒意毫无知觉,孙令灵只好更加生气地拉高被子,重会周公。
孙令灵再次被黄育芩摇醒,他睁开眼睛,只见面前只有黄育芩一人,孙令灵黑着脸怒视着黄育芩,黄育芩被吓了一跳。“贤弟,你如何就恼了,我应当不曾招惹到你。”
孙令灵只好收回视线斜眼看向窗外,黄育芩却在旁边却自顾自地猜测起来。
“是我扰了你的清梦?”
“是我半夜借宿你家?”
“是我深山之上,故意诓骗于你?”
……
孙令灵闭嘴一言不发,黄育芩顺着他的目光,白色泛黄的窗纸上斑斑驳驳,是初吐嫩芽的葡萄藤影子,和留白。
“她呢?”
孙令灵将目光重新移回黄育芩的脸上,而黄育芩依旧注视着窗纸,眼中分明是不舍,低声道:“回去了。”声音里面是温柔且落寞的情绪,即便看不到黄育芩的正脸,孙令灵依然能够想象他苦涩的神情,和远山黛的尽头勾住的清愁。
孙令灵蓦地心疼起黄育芩,他与胡四娘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天涯两端,不能相守。如今见他这样一副神伤的模样,孙令灵心想,自己恐怕少不得要开解他一番,然而他对黄育芩与胡四娘之间的旧事一无所知,若是贸然开解,恐怕适得其反。如果他依旧不能释怀,自己告假陪他出去散散心,毕竟一年前多亏有他出手,那件棘手的事情才能顺利解决,现在自己投桃报李,也是应该的。
孙令灵心中打定主意,黄育芩重新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盯着他,目光里满是嫌恶。
“你是在嫉妒我和胡四娘的情谊吗?”黄育芩问得莫名其妙。
“不,我没有。”孙令灵连忙矢口否认。
“我方才听到你说了,你不愿意开解我和四娘之事。”
莫非方才自己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了,孙令灵着急地辩解:“我没有!”
黄育芩推开孙令灵,眼中结满寒冰:“你是不是很想要我?”
孙令灵连忙摇头,伸手想去捉住黄育芩手臂。
早有警觉的黄育芩后退了一步。“你当我不知你的龌龊心思吗?你在梦里一直都在呼唤我的名字,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