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呆滞僵立,待回过神来时,才觉浑身已冰凉。
梁潇动作缓慢地给她斟了一瓯热茶,声调稳稳地问“你现在还要问我能不能赢吗”
姜姮摇头。
如果这是一个虎狼相争,需得时刻磨尖獠牙刺向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世界。那么梁潇就是专为这个世界量身而生的,他已经掌握了生存与胜利的法则,放眼天下,起码目前来说,没有敌手。
两厢静默,缕缕香烟自绿鲵铜炉的镂隙里飘出。
是安神香加了点冰片,气味清冽甘醇。
自打有孕,姜姮就不再用香,她凝着那香炉出了会儿神,听梁潇的声音飘过来“我想让你好好睡一觉,才让人点上的。你脸色很差,医官也说胎像不稳。”
姜姮确实许久未枕眠安睡了,美美睡上一觉的感觉真好,神清气爽,连带着看梁潇都觉顺眼了许多。
梁潇将战报放下,冲姜姮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鲜少有这般斯文客气的时候,姜姮不甚习惯,狐疑地盯着他,见他眉宇轻皱,隐有痛苦之色缭绕,声若幽叹“我的伤口好像裂开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姜姮熟门熟路地为他拆解衣带,掀开衣襟,果真见那刀伤裂开,边缘皮肉略微翻卷,鲜血徐徐渗出,狰狞惊目。
她吓了一跳,忙说“召医官来看吧。”
梁潇摁住她的手,疲乏道“不了,太晚,我累了想安静一会儿,你给我上药包扎就好。”
姜姮把药箱从箧柜里拖出来,熟练地翻捡那些瓶瓶罐罐,找出药,往梁潇的伤口上敷。
他到底是醒着的,跟昏睡时不同,手重毛糙时他会颤抖,痛苦低吟。
姜姮停下动作,抬头看他,他额间纹络深嵌,却说“继续上,别看我。”
姜姮只得重新低下头。
这刀伤很深、很重,每回近距离看时,嗅着那股血腥味儿,姜姮都会觉得心颤,之余,还有一些说不分明的复杂感觉。
如果当初不是梁潇挡在自己身前,如果这刀是捅在自己身上,自己恐怕早就没命了吧。
就算侥幸活下来,那得多疼啊。
姜姮怔然出神,头顶飘来梁潇幽幽的声音“药洒了。”
姜姮忙去扶歪倒的药瓶,仍旧流出些汁液,浓酽乌黑,沾染在莹白晶亮的瓷瓶身上。
梁潇叹道“玉徽跟我说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我,我能这么快醒多亏了你,我现在才明白,我能醒那是因为我命大。”
他边说,边自己合上衣襟,束好通犀金玉带。
姜姮没有与他争论,只是觉得此情此景说不出的诡异。
夜色宁谧,窗外鸟雀嘤啾,窗内烛火幽惑。梁潇因为伤重提不起力气,说话柔声细气的,两人这么一来一往,有种共剪西窗烛的温馨。
真是奇怪。
她默不作声地把药收起来,梁潇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问“你怎么不说话”
姜姮依旧不理他。
他挣扎着要从美人靠上起来,不慎扯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头冒冷汗,委屈地轻捂伤口,哀怨道“姮姮,你理理我啊,我又惹你生气了么”
鬼门关走过一遭,倒越矫情粘糊起来。
姜姮总觉得他给自己挡过那一刀之后,再面对他时就欠缺了些底气,再不能像从前信意讥讽攻击。
她正不知该如何面对,姬无剑进来了,躬身道“虞清将军求见。”
梁潇一改逗弄姜姮时嬉笑浪荡,神色凝重起来。
自打两方交锋,虞清就一直在前线督战,突然归来必有要事。
姜姮在一边摆弄那些药罐,凝神竖耳倾听。
“关西道的左翼先锋已被悉数歼灭,敌军阵法全乱,溃败只在朝夕。”
梁潇飞翻看战报,目光冷峻,道“别的就按照原先商定的办,只一点,崔元熙要活捉。”
他仍旧惦记着曹昀,要把伤曹昀的那个内奸揪出来。
虞清深知其中利害,颔应下,又从袖中掏出一份信笺。
信封上几行娟秀簪花小楷,以红蜡油滴封,配着虞清那不时偷瞄姜姮,微妙古怪的神情,莫名有些暧昧氛围。
梁潇伸手要接,伸到一半,想起什么,也歪头去看姜姮。
姜姮疑惑地拧眉,显得很是茫然。
虞清终于把那烫手山芋递了出去,忙偏身便姜姮揖礼,退了出去。
梁潇看了姜姮一阵儿,微微轻叹,将信笺拆开,一目十行潦草扫完,眼睛微眯,冷声道“她要来见我。”
姜姮问“谁”
梁潇随手将信扔开,“还能有谁你对我可真是一点都不上心。”&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