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几株最抢眼的珊瑚、还是用来点缀的巨大贝壳,都是世间罕有之物,尤其是那风干海草的手艺,当真是一绝,不仅保留了海草原本的模样,还使其坚硬不易脆烂,每一个细节都是精绝,亦都是心思与财力。
冯敬在杜衡手下为官多年,家底不薄,饶是如此,心下也不由的叹慨,仅这‘沧海一粟’就抵得上他大半个家当,文濯当真是富可敌国啊。
见冯敬如此之色,之德钱庄的掌柜便迎了上来主动搭话,主上吩咐过,倘若冯敬来买‘沧海一粟’,便要说:自古宝剑酬知己,文老爷的‘沧海一粟’,非真正懂得欣赏它的人不卖。
于是,第一日,冯敬便费了许久口舌表诚意,掌柜以需要请示文老爷为由婉拒。
第二日,冯敬登门,掌柜又以文老爷难以割爱为由推辞。
第三日,第四日……日日如此。
一直到第七日,冯敬再度登门,掌柜方才叹慨道:“冯大人是真的极有诚意!”
于是,‘沧海一粟’被分别装在九个一人高的大木箱子里,运往了冯敬府上。
皇后生辰前一日晚上,冯敬还望着自家院中的几个大木箱子,眼角的鱼尾纹里都被堆满了笑意。这一次,他的‘沧海一粟’必能艳压群雄,受百官瞩目!
因着皇后生辰,宫内几日前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尤其是生辰当日,会有无数王侯大臣进宫参宴。故而今日,萧雨歇便是唯一一个不得入席的尊贵之人,身为光禄勋,他今日需得亲自于皇宫各门来回巡防。
冯敬拉着九个大木箱子抵达朱雀门时,已接近宴会时间,该入宫的早已入了宫,此时朱雀门前,除了侍卫,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冯敬原本也想早早进宫,可路上却不小心碾死了人家几只鸭子,对方又是个难缠的,待事情解决完,便已晚了时辰,不过还好,不至于迟到。
冯敬快到门口时,掖门司马上前将他拦了下来,恭敬道:“冯大人,这箱子里东西可沉?”
冯敬点头:“沉。”
掖门司马忙道:“那得请冯大人绕道正阳门,朱雀门这里护城河上的桥有些损坏,尚未修整,怕是过不去。”
冯敬无奈,心道好事多磨,只得往正阳门而去。
此时此刻,萧雨歇正巡防至正阳门,正阳门掖门司马忽道病痛,需暂离片刻,故而萧雨歇想等掖门司马回来后在去巡防别处。
他发上玉冠依旧,身着银色铠甲,玄色的肩披在夜风中粼粼翻飞,手握长剑剑柄,神色认真严谨,缓缓在城楼上踱步。这么一身阳刚的打扮,当真更显他身姿英挺,远比往日里多了一份可靠之感,说到底,似萧雨歇这般型容的人,又怎能是一个俊字能够形容得了的。
萧雨歇站在城楼上,远远便看见冯敬带着一队人,赶着九辆马车,从正阳门走了进来。
待到城楼下,萧雨歇一抬手,命人拦下。冯敬远远的下马行礼,遥声道:“拜见广陵侯。”
萧雨歇闻言勾唇笑笑,踏步走下了城楼,边往冯敬跟前走,边指着那些木箱子,询问道:“冯大人,箱子里是何物?”
冯敬道:“回侯爷的话,是下官献给皇后娘娘的表礼。”
萧雨歇闻言不答,围着其中一个木箱子缓缓转了一圈,冯敬恭恭敬敬的跟在后面伺候着。
萧雨歇摸了摸箱子,似有所思,片刻后,只听他对侍卫们吩咐道:“开箱检查。”
冯敬闻言忙道:“哎哟喂,侯爷,当真是送给皇后的礼物。这箱子都是钉好的,打开了还得再钉,若耽误了吉时……”
“冯大人!”萧雨歇打断了冯敬,道:“这箱子的大小,可是藏刺客的好地方。冯大人放心,本侯手下侍卫众多,待检验完毕,一起帮你钉,费不了大人多少时辰。”
话音落,萧雨歇不再理会冯敬,朗声吩咐道:“开箱!验!”
侍卫得令,四人一组,一共九组人,上前便开始撬箱子。冯敬在一旁面色极为焦虑,生怕侍卫们毛手毛脚弄坏了‘沧海一粟’。
萧雨歇瞥了一眼神色里满是担忧的冯敬,因与他站的有些距离,故而萧雨歇提了音量,话里有话的说道:“只是检验而已,冯大人何须如此紧张?”
话音落,不少侍卫朝冯敬看来,冯敬尴尬的笑笑,明明只是担忧,却被萧雨歇说成是紧张,显得他好像做贼心虚一般,让他感觉颇有些不适。
冯敬正欲解释,忽听得‘霹雳’几声厚木板折断的声音,只见九只打木箱中之中,跳出十几个持刀的黑衣人,随着他们的出现,原本躺在箱子里‘沧海一粟’,也零零散散的碎了一地,正阳门前一下便炸开了锅,很快黑衣人便与正阳门前的侍卫混战在了一起。
混乱中,萧雨歇向兰旌使了个眼色,兰旌会意,上前便先擒住了早已目瞪口呆的冯敬。
萧雨歇见冯敬已擒,便亲自提剑上阵,同刺客周旋在了一起。萧雨歇曾身为镇国大将军,武艺自然是南朝数一数二的好,他刚入阵,侍卫同刺客之间,优劣便有了明显的倾斜。
剑在萧雨歇手中,快似青烟,锋利的剑刃一扫而过,只闻风声而不见寒影,玄色的肩披随着他恍若生风的步伐,亦变得硬似长鞭向有意近身的刺客抽去。
这时,不知是哪一个刺客,在混战中借着火把的光芒看清了萧雨歇的面容,只听他忽然大喊一声:“是萧雨歇,快撤!”
作者有话要说:[注1]卫尉:掌京师巡缴。
☆、千层浪
刺客们听闻萧雨歇之名,皆是一怔,随后翻了几个跟头翻过侍卫的包围,一同往门外撤去,萧雨歇见状,怒斥一声:“哪里逃?”带着侍卫,提剑便追。
见萧雨歇等人追来,其中断后的那名刺客,忽然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向后方萧雨歇等人身上撒去。只见一大片白色的粉末状物体在空中漫散开来。
萧雨歇及其身后的侍卫皆被粉末洒中,萧雨歇及时撑起肩披护住了身子,但还是有一些粉末落进了衣领里,一阵难以忍受的奇痒从皮肤上传来,萧雨歇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暗自一惊:“石棉。”
萧雨歇站定,抬手示意众人停止追捕,刺客们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众人被石棉洒中,身上奇痒难耐,又兼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刺痛,委实难受。
萧雨歇忍着脖颈处的奇痒,吩咐侍卫去禀报皇帝,随后向兰旌擒住的冯敬走去。
冯敬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两腿瘫软,若不是兰旌提着他,怕是早已软倒在地。冯敬眉毛都挤在了一起,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半张着口,两手在胸前不住地颤抖着,望着刺客远去的方向,惊讶的不能言语,口中似猫儿哭一般含糊着:“啊——啊——”
萧雨歇面色阴沉,在冯敬面前停下,语气威严不容置疑:“冯大人,随我入宫面圣。”
话音落,萧雨歇的目光从冯敬脸上扫过,转身踏步往宫内走去,兰旌提了冯敬,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