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如何罚我?左不过是这样那样地……
“小谢大人怎么总是对王上与我相处之事颇有兴趣?”我皱起眉,将茶盏放下了。
谢琢搓着手讪讪的笑,低声道:“公子这般不把我当外人,我就实话和公子说了。皇上托我问一问,公子与新王相处如何?”
这个皇叔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死心?一壁在信中骂我,一壁又叫人来问我。难不成还指望着我与伽萨闹掰了,一气之下跑回渊国投入他的怀抱之中么?
真是不可理喻。
“劳皇上挂心。”我站起身,道,“无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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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的继位大典,我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地一整夜不曾合眼。眼见着天刚露出一隙亮色,我连忙推醒伽萨。
“眠眠,”伽萨翻了个身将我抱在怀里,抬手往我眼上遮,还未完全清醒的声音黏糊糊的,“究竟是谁继位呢?让我再睡一刻。”
“你今日就是正经的万明新王了,这继位大典只有一次,起得再早也无妨。”我在他臂间拱来拱去,抱着他的手臂晃了又晃,“你快起身呀,我还要帮你描金纹呢。”
半晌,伽萨终于睁开眼。竖瞳转了转,目光定格在我面上。
锦衾地响起来,他抬起手,在我脑袋上弹了一下:“原来是为这个。”
万明有旧例,凡是新王即位,皆要在上半身用笔蘸颜料描上如蛇神一般的金色纹样,寓意着自今日开始,他就是受蛇神庇护的万明新王了。而少主亦有涂金纹的权利,只不过因为是极为正式的打扮,只有在见譬如上国皇帝等贵客时才会涂上。
当年在樊城客栈中伽萨身涂金纹,是为了给我看的。
“为何专门涂上给我看呢?”我用笔轻轻蘸了些金粉,小心地在他胸膛上画了一笔。
“我想给你看,”伽萨说,“总觉得人涂上金纹后就精神多了。”
我屏气又画上一笔,心想着宽阔健壮的胸膛实在是好看,随口应道:“嗯。”
就跟野原上的孔雀要开屏一样,估计也是觉得自己开屏了比没开屏要有精神的多。
这金纹一般是由宫中德高望重的宫奴来画的,才能保证纹路走向平整、色块不会凝结凸起。如今让我来画,总有一种闺中行趣之感。
我画完了腹壁上的金纹,正用手扇风将它吹干,伽萨突然笑起来。诧异地抬头,只听他问道:“眠眠,为夫好看么?”
“不好看。”我绕到他背后接着画。
“好罢,为夫今晚去别处。”伽萨说,“不丑着眠眠的眼了。”
我拿起笔杆戳了一下他的腰窝,道:“才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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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明的惯例,新王即位的第一年不可封后,是为旧王守丧之意。故而我虽是晟都宫中人人皆知的万明新后,却也不能站在伽萨的身边。
同我来到万明的那日一样,前朝诸位官员都身披白袍、头戴着镶嵌了各色宝石的高帽,面色肃穆地分立在长阶两侧。我则与谢琢立在王座左侧,右侧站着许久未见的万明礼官。
礼官见到我,面上依旧挂着和蔼而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微微颔示意。我亦悄悄回了个礼。
角号自远处长鸣,乐司开始奏乐。肃然庄重的鼓乐声中,身披金纹白袍的伽萨头顶金冠,领着众臣祭拜耀日、蛇神与先祖,而后一步步走上了白玉长阶。
明知这般场景要神情严肃,切不可有任何闪失,我还是忍不住挪动了一下原本直视着前方的眸子。正巧伽萨亦偷偷将目光移过来,甚至冲我眨了眨眼。
我们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而后擦出一朵细小的火花,消失在半空。
受册、授印,礼官絮絮叨叨地念起了即位宣告,众臣便整齐划一地跪下了。我与谢琢本不是万明人,只略低一低身子,算是行了礼。
随后,伽萨接过王印,在一浪高过一浪的“王上千岁千千岁”中,正式成为了万明的新王。
我勾着唇看他接受朝臣叩拜,过往的种种在脑海中闪过,不由地湿了眼眶。正高兴着,他突然抬手示意肃静,然后走到我面前。
“你干什么?”我悄悄用眸子瞥了眼底下的大臣,又看着站在我面前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能用气声比划了个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