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华总觉得紫英的家人热情得过了头,而且收买金吾卫、去甘泉宫救人,都要冒天大的风险,他们居然毫不犹豫,问都没有多问半句,实在是奇怪得很。可仔细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又俱是自内心,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压下心头疑惑吃着汤饼,忽现碗底还有几块鸡肉。她盯着其中一块鸡头,正在怔,便听得外面有人叫道:“媚姑姑来了。”紧接着房门推开,一名绿衣女子走了进来。
其华转头看去,只见这女子身形适中,面目可亲,乍看像是二九年华的摽梅少女,可仔细看,又觉得她成熟妩媚、风情无限,让人估不准她的真实年纪。
绿衣女子一进屋,目光便凝在了其华身上。其华与她视线相接,忽自内心深处生起一股浓烈的亲切依恋之意,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紫英忙道:“这是奴婢的姑姑,夫人您叫她媚娘好了。”
媚娘走到其华身前,缓缓地施了半礼:“夫人万福。”其华忙将她扶了起来,顺着紫英叫道:“媚姑姑。”
媚娘握住她的手,再打量了她一眼才落座。七叔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罢,媚娘沉吟片刻,道:“金吾卫那里就交给我,毕长荣是说不动的,但几位副统领我都打过交道,使点银钱,想来并不太难。但既然是霍小仙出手,金吾卫这边肯定有他的人在盯着,我能拖得一时,拖不了太久,所以甘泉宫那边得战决。七叔,救人的事就只能麻烦你了。只是夫人……”她望向其华,露出犹豫之色。
其华毫不迟疑:“我必得去。”
“好。”媚娘也不再劝阻,转头向七叔公道,“记住,一定要保护好夫人,不能有任何闪失。”
众人齐声应了,媚娘又从腰间取出一块铁牌,道:“这是工部的牌子。万一被神策军现,就说是工部听闻甘泉宫有一处围墙被大雨冲垮了,派你们过去修缮。”
说话间,小五捧了兵器进来。众人纷纷换上衣裳,将兵刃藏在衣下。其华看着他们训练有素的样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猛地站了起来。
众人都抬头看向她,紫英疑惑地唤了声:“夫人?”
其华看着碗里那块鸡头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也得换上匠人的衣裳才行。”
紫英忙道:“小五的个子和夫人差不多,夫人若是不嫌弃,就穿他的吧。”说着带其华到内室,服侍她换上一套少年匠人的粗布衣裳。
其华看着正为自己绑着裤腿的紫英,脑中思绪翻涌,轻声唤道:“紫英。”
“是,夫人……”紫英抬起头,笑道,“怎么了?”
其华凝望着她娇俏的笑容,想起自认识她以来的种种,缓缓道:“此番真是多谢你的家人。”
紫英有些赧然,她低下头替其华整理着绑腿,轻声道:“夫人这话就太见外了,能为您效劳,他们不知道多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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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提起五十多年前的那位穆宗皇帝,端国人的心情便十分复杂。
他本是黜守远郡的王室子弟,隐忍蛰伏多年,在朝廷风雨飘摇之时,率铁血之师勤王京都,肃清外戚奸宦,问鼎帝位,一手缔造了端国最鼎盛的时代。
可晚年的他以声色自娱,宠信奸臣,荒废朝纲,军备松驰。冀州军主帅石怀光早有反意,趁机起兵,长达五年的“石冀之乱”令端国从顶峰跌落下来,由盛转衰。
可不管在史官的春秋之笔下他是一位什么样的皇帝,在民间老百姓的传说中,数十年来乐此不疲、脍炙人口的,始终是他与萧夫人那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而他二人的相识、相爱与别离,也都与小梅川这座规模宏大的甘泉行宫有着切割不开的关系。
因着这种种过往,再加上一丝很微妙的心绪,今上过了天命之年后,便不怎么携妃嫔往甘泉宫来了,只派了神策军的一个营在这里值守。
暮色中的甘泉宫,在初冬晚霞的照映下透着一种庄严肃穆的静美。
远处依稀传来鸾铃声,一队马车缓缓驶近,距离甘泉宫尚有里许,便被神策军的岗哨拦了下来,交验过后,那队马车才被允许继续往前行走。
静水渠边的芦苇丛中,陈阿四压低了声音道:“戒备如此森严,看来夫人的推测是对的。”
七叔公盯着水面,道:“我们来迟了一步,已经无法从涵洞口进去了。而且照现在的水流度,给我们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个时辰。”
其华问道:“还有没有别的路径可以进到甘泉宫?”
七叔公道:“有,就是从甘泉宫后面的悬崖垂下去。只是……”
“只是怎样?”其华急忙问道。
“去往后山悬崖,必须从银沙滩潜水过去。但神策军在银沙滩对面驻有岗哨,要想不被岗哨现,得掐准他们换岗的时辰,行动还得迅。”
其华当机立断:“就这么办。”
银沙滩并不远,众人快脚急行,一炷香的功夫便赶到了。此时天已渐渐地黑沉下去,从银沙滩这头望过去,对面的神策军哨楼竟是灯烛通明,每个方向都站着三四名士兵,保持着高度警惕的状态,紧盯着水面。
七叔公眉头拧在了一起:“他们已有防备,今晚只怕有一场恶战……”
其华问道:“咱们这些人中,水性最好的是哪几位?”
七叔公清点了一下,水性最好的是紫英和小五,那位“不器叔”也不错,只是他始终冷着脸缀在队伍的最后面,一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