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侧着身,眼角的余光,俯视着她,用他外袍的衣袖轻轻去拭。总之,一点一点的替她擦拭干净。
那一幕,他委屈、伤心,却又温柔,她总也忘不掉。
她终于道:“今夜是大人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晚吧?奴、奴想陪着大人。”
她对他居然贼心不死。
在府上的时候,这叫魅惑主人。
可她现在脱了奴籍,与他府上没有任何关系,这又能称之为什么呢?
王熊把他手上的书卷,啪地一声扔在桌案上。
她单薄的肩微微一抖,不敢抬头。
王熊缓缓走到她身前,俯视着她,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哦?那你想怎么陪?”
这些年他埋首军务,不近女色。说来奇怪,他曾拥有过那么多女子,一个也不曾记得。可那晚他神智昏沉,差点功亏一篑的感觉,却一直记得。
他伸出手,搂她的腰肢,推着她一直贴到墙壁,欺身过去,一把扯下她的抹胸。
从前,他也曾这样。
两团雪白蓬了出来。她悬着心,羞惭地想,接着他会不会冷笑一声,像从前那样吐出一个“滚”字?
然而,却没有,王熊肆无忌惮地凝视它们,把头埋了进去。
在他灼热的吻下,她陶醉又自惭形秽,喃喃道:“这几年,皮子粗了。”
他摩挲着她的肌肤,半晌沉声道:“我喜欢。”
然后他把她扛上肩头,扔到地上那张兽皮上,没两下剥掉衣物……
东园那晚,他留意到了,她的身子白皙婀娜,如今健壮了许多,却似乎合了他的心意。这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个晚上,酒已不足以暖着他、陪着他,唯有这样一具此心不灰,又颠沛流离的身躯才可以。
天明,她替他更衣,“主人且宽心,奴给主人收尸,奴都准备好了,一定会将主人的尸骨带回安都。”
王熊却洒然一笑,意犹未尽地亲她一口,“我几次赶你走,你从不怨恨我?”
“恨过,也怨过。可后来想明白了,原来奴喜欢主人。却用错了方法,后来就越来越错。”
王熊注视着她,“不必将我的尸骨带回安都,就地收敛与掩埋,取一抔此地的黄土交到王吉手中,给他留个念想即可。还有……”
他顿了一顿,“带着我的手书回去。若有了我的孩子,就留在府中生下他,不可再颠沛流离。”
回府?侍女没想过。“若没有呢?”
“必然有。”王熊道。
王熊战死,两个月后,大理寺。
贺初对这里轻车熟路,经过一间狱室时,不由地驻足,问身边的亲卫,“她还在这里?”
亲卫道:“她谋杀朝中重臣,驸马爷亲自量的刑,一直监禁在此,直到死的那日。”
狱室里的人从阴影中挪出一张圆润的面庞,细眉圆眼,口鼻秀丽小巧。头梳盘桓髻,一丝不苟。髻上没有光彩夺目的首饰,只用条形珍珠装饰。看上去,气度清雅,端庄持重。
只是一双眸子,纵然烛火昏黄,且贺初曾见过一回,仍忍不住毛孔倒竖,不寒而栗。那眼神充满无法释怀的怨毒,就好像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都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事,而致使这些事情发生的始作俑者,是贺初一样。
齐妈妈盯着贺初,幽幽道:“她既然能狠下心,抛下老爷,带着小公子一走就是八年,为何还要回来?”
贺初:“……”
走也好,留也罢,从来都由不得崔夫人。
“崔氏的家规,为何不允许侍女成为侍妾,老爷是因恪守家规,才罔顾我的存在吗?”
贺初黯然,多年的爱而不得,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怪物。
“我恨郑瑜。”她幽幽地笑,“老爷不是思念她吗?他永远也想不到,郑瑜就住在杏子坞。郑瑜最疼的就是小公子,我偏偏要让小公子顺风顺水长大,再让大公子一举代替了小公子。我要让郑瑜再度面临和经历从前的选择,当一个儿子生时,另一个儿子就得死,就得死!”
贺初厌恶得很,一句也不想多听。
人已走得很远,忽听齐妈妈道:“殿下、九郎,吃饺子。殿下圆满幸福,九郎平安吉祥。
她想起第一次拜见齐妈妈,齐妈妈给他们两人各自挟了只花雕饺子,她的那只是红色的,老师的那只则是绿色的,齐妈妈对她道:“殿下圆满幸福”,又对老师道:“九郎平安吉祥。”
平安吉祥?齐妈妈对老师有没有一点真情呢?
她转念想,也不重要。老师的身边,如今有她,还有崔夫人、迭湘,她摸了摸隆起的小腹,他们还将拥有一个孩子。
老师说,最好是个女孩儿,名字都取好了,叫做崔敏。
贺初走到最里面的囚室,那是单独一间,从前拘过她的二哥,现在软禁着废后王芙。
和亲卫救出昏迷的王芙,没逃多久,只见现任大理寺正卿顾汾立在前方等着她。
“阿初,别来无恙。”顾汾微微一笑,眼神从她腹部极其自然地挪开,听说她中了毒,婚后第五年才敢有身孕。
后来,经他老师牵线,他娶了他老师心目中最理想的儿媳裴微云。他们一家,和老师走得近,与远在清宁的公主驸马偶有书信来往。
顾汾依是穿着贵不可言的衣料,丰神俊朗,气度翩翩。贺初道:“顾兄,许久不见。我视阿芙为妹妹,我与她有个约定。今夜我要带她走,还她自由。顾兄在此,是想拦着我吗?”
顾汾摇了摇头,“殿下不必多想,我只是来见见故友。”
他指指前面,“那间小室里,陛下在里面等着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