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鸽子一脸愁的看着自己小屋的地面。
地面上,足有半人高,已经黄的传承册子,随意的一堆堆放着。
靠墙的地方,还叠放着七八口打着工匠徽章花型的工具箱儿。
什么绣花匠人的箱子,铜器匠人的箱子,藤匠的箱子民间七十二行,这里足占了十二行。
有的箱许是临时从地里挖出来的,那上面泥巴都还没清洗干净,就给江鸽子送来了。
做人杆子爷已经很累,很操心了。
现在这群老街坊还要逼着自己成为大艺术家
这不胡闹呢么
胖乎乎的花小善犹如丢出心病一般的,用自己的半掌压着家里的几十本传承册子,满面带笑的说“杆子爷,我家的传承都在这里了我家传的手艺箱子,还有这个传承册子今儿就都交给您了
您回头随意找一支毛笔,是添在我阿爷的名下做我阿叔也好,我父亲的名下做我大哥也成反正都随您真的,这也不费什么事儿呢你就写个名儿,我家祖宗若是知道你来我家传承了,手艺的血脉没断,他们高兴的能从地下爬出来。”
你快放过你家祖宗吧人家好端端的棺材里睡着,你非要人家爬出来
江鸽子在炕上盘腿靠着墙,双目直的目视前方,他说了太多一模一样的话,就有些懒得再重复的话道“你赶紧把它们抬回去,也不费什么力气。”
花小善理直气壮的摆手“我抬回去那可不成不瞒您,昨晚我都跟祖宗们说了,祖宗们很高兴呢”
江鸽子有些惊吓扭脸看他,他很想问下,他到底是如何跟他家祖宗沟通的。
半夜挖坟么
花小善用极其确定的口吻说“我在心里告诉的祖宗,他们必然是高兴的杆子爷,您也甭劝我,没用的我要有天分,早就添了名字,拿了家里的荐书去中州深造了像是我家这样有传承的,读书可是国家给钱儿的。
您以为,我不想去没那天份我就是不成,我是真的丁点天份都没有这一点,就是我阿爷从棺材里爬出来也没用雕刻这玩意儿入不了行,就是入不了再者,如今还有几个巫也没有女神庙需要雕刻藏经了,要不然我家也不能断了,手艺人不管手艺多好,最后的目的就是吃一碗饭,那如果饭碗都保不住,人都要饿死了有这个传承还不如没有呢。我阿爷活着那会子,好不容易收个徒弟,还被人家叛出了,哎如今他们也可以瞑目了。”
平时挺羞涩的小胖子,一旦推起包袱来,这话说的叫个轻巧。
江鸽子哭笑不得。
他说“你还是叫你家祖宗在棺材里不要瞑目吧,这个活计,我也来不了真的我也没天赋。”
花小善才不上当,他绝对不相信的大声说“您是谁啊旁人不成,那您搞点这个小艺术,还不是手到擒来么人家那位老先生也说您屋子盖的好呢那么大的亭子您都能盖得,何况这个小小的雕刻我家这个传承,我跟您说白了。其实一点儿都不难就是往小的雕,越小越好越小越艺术”
哦,微雕啊
小胖子满面愉快,总而言之,传承他不要了他甩锅了他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不用内疚的活着了
真开心
屋外在哗啦啦的下着细雨,受九德先生的指点,老三巷的街坊总算找到了指路明灯。
没错就是考个艺术学徒呗,再把大家的房子租给自己人呗
这太简单了
我们有杆子爷啊
就这样,打九德先生昨儿离开起,江鸽子这屋子就没断过人。
只要想起家里有传承册子的,人家倒也痛快,都抬着抱着给江鸽子送来了。
老三巷前些年过得不好,基本没跑的手艺人,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断代了。
“我,还艺术你们快不要妄想了姓江的以前是做屠夫的。你们说明儿艺术大会我牵一头牛去给他们表演杀生好不好”江鸽子哭笑不得指指自己,真有点佩服这老少爷们的脑回路“你们找段老四都比我靠谱还艺术可别妄想了,都赶紧给我搬回去”
许是这段时间,太多艺术家给江鸽子留下难以磨灭的坏印象,他态度强硬,十分坚决的一直在拒绝老街坊们的“好意”。
正说着,邓长农他们挤开人群,一人抱着一大堆册子进了屋,直接给江鸽子放在了床铺上。
江鸽子刚要骂人,却不想,薛班主一手点着盲杖,一手也抱着一堆册子的进了屋。
屋内一片拥挤,薛班主只好脱了鞋袜,被何明川扶着上了炕
江鸽子无语的看这老家伙趴在炕上,开始摸摸索索整理起自己师门那份传承册子来了。
而他的传承册子,又比花小善家的册子年代要久,代数更是多,人数也多。
江鸽子斜眼看了一下才知道,往日都班主,班主叫着,原来人家这传承班子叫做华彩班。
那一炕的绢面传承册子,每一册都端端正正的写着华彩谱三个大字儿。
江鸽子嫌弃他家册子都是生霉味儿,几次想叫他回自己屋里整。可看这老头儿摸索玩意儿的那股子莫名凄凉样子,这话他就咽下去了。
只说到“我说老班主,您可甭折腾了,再折腾掉炕底下了”
你回你自己屋里折腾成不成,在我这边裹什么乱
薛班主抬起带着面罩的脸,甚是傲娇的哼了一声“我说杆子爷儿你羡慕就羡慕呗说什么酸话儿呢我家这册子,您看看名字就知道当年的盛况了,那时候我家一个大班,下面十数个小班儿,年尾都不够分配的,要提前一年定下,下年才能轮上,那最兴旺的时候,还去过金宫给陛下唱过大台子还拿过千贯的赏钱儿”
江鸽子捏着眉心肉,很苦恼的说“我一点都不羡慕您”
“那谁知道你羡慕不羡慕啊您啊忙您的跟我个老瞎子计较个啥我可是有传人,三呢我可不像他们,要啥没啥造孽呀这是缺了什么德了,把祖宗往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