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谢先生挑眉,显然是没料到这点。不过他仍是摇头没松开手,“文人动起手来其实不至于伤筋动骨,顶多皮面上不好看罢了。”
墨珣稍稍细想,觉得确实不错。这些人身子骨本就弱,更何况眼前还有这么大群人围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不可能一个人疯,全部人都跟着疯吧?一大拨读书人里头总不至于没有一个清醒的吧?
想通了这点之后,墨珣又坐下了。
那边动手也不过是你推我,我推你,期间再夹杂几句骂人的话。墨珣听着这些人骂人,感觉怎么都不如在石里乡里头听那个媒人骂人痛快。虽然污言秽语的,但是骂起来直白,眼前这群人骂人翻来覆去统共也就那么两句,没心意,还不如墨珣下场呢。
墨珣不想再讨论考题了,便主动找了话题问道:“谢先生经常来吗?”
“最近来得比较频繁。”谢先生又朝那边的考生看了一眼,见他们推搡着,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禁不住想叹气,却碍于墨珣在跟前,“院试之后就想到茶馆里头来听听考生们对这次考试的想法。”
墨珣眼帘微阖,又看了这谢先生一眼,只觉得似是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他记性不差,若是真有过接触必定会记得,但只是擦肩而过那就……“他们每日都要有这么一遭吗?”
既然谢先生每日都来,那应该也能知道这趟是墨珣
第一回来这茶馆了。果不其然,谢先生颔,“虽说每日都有讨论,但鲜少动手。”
墨珣其实只是想看看伦素华每日这么不见人究竟上哪去了,既然只是在茶馆跟别人讨论一些时政要闻,其实那倒也没什么。原先墨珣还猜测这茶馆不会是外头披着茶馆的皮,里头在做些什么不正经的勾当,后来却现自己想岔了。他的一声“原来如此”还没说出口,那边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出人命了”!
原先还围作一团的文人们瞬间散开,墨珣心里一咯噔,赶忙起身去看。但人群围得里外三层,竟是没法看进去。无法,墨珣只得拨开人群往里挤。好在这时候已经没人在意他是不是在往里钻了,这也使得墨珣很轻易就进到了最里边。他定睛一看,就见到阿莱正倒在血泊之中,而伦素华正在一旁手足无措。
“二哥!”墨珣赶忙俯下身去探阿莱的鼻息,见他还有气,甚至还能顺着墨珣的话给反应,墨珣这才抬头去看伦素华,“怎么回事?”
伦素华见血之后一下子慌了神,这会儿看到墨珣,竟仿佛得了主心骨,也不管墨珣年纪是不是小,立刻走到墨珣身边,“刚才那个人要推我,阿莱上前阻拦,却被人推倒,磕在了桌角上。”
墨珣顺着伦素华的手看向那人,只见那人先是慌乱,而后佯装镇定道:“明明是你要推我,派了你家小厮上来,我不过是反手推了他一把,他自己站不稳磕到桌角上了,怎么能赖我!”墨珣眼睛眯了起来,那人看墨珣年纪小,便慢慢壮了胆,又道:“我乃建州陆路提督总兵的亲外甥,你们休要讹我!”
周围的人一听那人的身份,原先还有几个欲言又止,这下全闭嘴了。墨珣周围扫了一眼,“哪位兄台帮我请个郎中来?”
“已经让伙计去请了。”茶馆的掌柜也在人堆里头着急上火的。本来考完院试之后,他茶馆的生意便十分火爆,虽然这些个文人见天的叽叽喳喳聒噪得很,但毕竟带来了收益,忍就忍了。但现在若是闹出人命来,那就不好了。
得了掌柜这句话,墨珣才又看了伦素华一眼,让他在这看着阿莱,而自己则要去报官。
总兵的外甥一听墨珣要报官,立刻指使了人把他拦住,甚至还理直气壮地说:“就算你去报官我也不怕,明明就是你们一家子拿个小厮来讹人!”语毕,他深呼吸了几次,继续说:“你们要多少钱,尽管张口来!”
墨珣懒得跟这人多说,若这人真是什么建州陆路提督总兵的外甥,那他和素华这一方便是弱势群体,报官或许没用,但他后头还站着越国公。仔细想来,就算不能秉公处理,也不会连点说法都讨不到。“既然不怕就让开。”
那人见墨珣颇有些油盐不进,脸色也变了,起狠来,指使小厮就要把墨珣钳制住。墨珣年纪小,看起来好拿捏,伦素华年纪也大不到哪里去,总不至于他还对付不过吧?
墨珣一看他那架势就知道他这是要撕破脸了,不等对方近身,墨珣眼珠子一转便高喊了一句,“救命啊,总兵的外甥要杀人灭口了!”
这下可好,那小厮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虽然周围的人怕了那人的身份,但却也不容许那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嚣张跋扈。如果真的装聋作哑,日后他们得了功名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旁人若知道了此事又会怎么看他们?
有几个人干脆站出来将那人与他的小厮纷纷拦住,既不让他们走,又不让他们碰墨珣。
两厢僵持了片刻,就听到适才应了墨珣出去找郎中的人在茶馆外头喊:“郎中来了,郎中来了!”而人群听到声响也忙让开一条道让郎中进来。
郎中蹲下身子对阿莱进行诊断,见他尚有神志,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能一一对答,但地上血流众多,便先行检查伤口。郎中见阿莱后脑上有一个一指节长短的口子,这才对着药童吩咐了几句,开始给阿莱做包扎。
“建州陆路提督总兵姓甚名谁?”墨珣还在跟总兵外甥大眼瞪小眼,谢先生便顺势从刚才让开的小道中走了过来,这就话问那人了。
让人这么一问,那人立刻昂挺胸,一脸与有荣焉,“那自然是王炳献,王大人!”
“那王大人家的夫郎又姓甚名谁?”
总兵这外甥一怔,“那自然是……姓赵!”
墨珣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些许迟疑,而后就听那谢先生轻笑出声,“陆路提督是王炳献大人不错,然而他的夫郎,并不姓赵。”
别说墨珣愣住,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料到竟会有这等反转。
“你究竟是何人?冒充王大人的外甥是何居心!”谢先生的脸突然板了起来,声音也严厉得很。
“少,少爷。”原先让众人挡住的小厮看了他家少爷一眼,仿佛得了指示,这又转而对谢先生说:“你又是哪来的山野村夫,我家少爷乃王大人的外甥,如何不知道夫人姓甚名谁?你不要在这里乱讲话!”
谢先生这才笑了,“我与王大人乃同僚,日前才上门拜访过,怎么会是乱讲?”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墨珣原就觉得他看起来不一般,只是没想到竟是当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