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她也想做东方不败,她像么?”几个歌妓掩唇轻笑中伴着田启云施施然走出帐外。
这场冗长但却不乏“新意”的闹剧终于结束。曲终人散,留下的是顾长风悔之无及,郁结难解的愤懑,是紫璇被撕成碎片后洒落一地,任人践踏的自尊。
许久的沉默后,顾长风拍了拍还坐在席前怔的紫璇:“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没想到会是这样,先离开这里吧。”
紫璇默默地推开他,她几乎快崩溃了,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整个人被羞辱过度而显得有点失神。
她慢慢站起来,低头避开顾长风的视线,伸出手说道:“还给我!”,声音低沉黯哑,几不可闻。
顾长风听得一愣,还未等弄明白紫璇要自己还给她什么,对方的手已探至眼前。
“我的剑,还给我!”
顾长风这才想起那把沉水龙雀还在自己手中,下意识的把剑递出。
紫璇一把夺过,紧紧抱在怀里,彷如这把剑对她来说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事物,是她全部的精神寄托。
她抱着这把剑,脸颊摩挲着剑柄,细细低语中一个人走出营帐,步履蹒跚的向营地外走去。在顾长风眼中,她挺拔的背影此刻略显佝偻。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至整座营地被黑暗吞没,直至再也看不到半点火光。紫璇终于在一颗大树边停下脚步,颓然的扶着枝桠,双肩不自然的颤抖着,粼粼月光在她背上似银涛汹涌。
身后的顾长风同样止住脚步,他就如她忠实的影子,一路沉默中亦步亦趋,尾随而行。他已做好准备,承受对方全部的怒火泄。
漫长的静谧在黑夜中无声流逝。
咔吧脆响,酒盅口粗的树枝被紫璇硬生生掰断,她风一般回过身,愤怒的火焰铺面灼来:“顾千户,顾大人,顾老爷!是,我有求于你,我想获取朝廷赦免!你若怀疑我的诚意,大可把话放在台面上说,犯得着大费周章耍这些把戏!你们这么多大男人合起来耍弄我一个女子,不觉得自降身份么!”
“哎!我,没有。”顾长风苦叹着,艰涩而零落的吐出几个字,但他的神情是至诚的。
“真的和你无关?”紫璇凝眸逼视顾长风,锋利若如沉水龙雀。
顾长风平和而坦诚的接受她对自己的检视。他的眼中纯真、洁净而不掺混一丝杂念。
良久后,紫璇喟叹着移开视线:“我相信你。”
顾长风长出了一口气,他低下头,隔了些时才讷讷的道:“刚才在里面难为你了,其实我真没想到你那么能忍。”
“那顾大哥觉得我应如何?”紫璇冷笑着反问:“捶胸顿足,呼天抢地?让那些存心轻我辱我的人成心快意!还是当场拔剑,把那几个扶桑女子杀了泄愤?她们不过是听命奉迎,又岂知东方不败是何许人!我犯得上和几个倚门卖笑的娼妓置气么!”
紫璇这番话词锋犀利,说得又急又快,宛如连珠快箭几令顾长风难以招架。
望着满面尴尬,欲辩无词的顾长风,紫璇的怒火像是得到了宣泄,她的神态渐渐平复,话音也转为和缓:“也或者,”
她说着有意顿了一下,目中透出摄人寒光:“顾大哥怕我把那位田大人杀了?我可是你带入军营的,纵然我不爱惜性命,你也脱不了干系。紫璇虽读书不多,但起码还懂得不会恩将仇报。”
经过这一番对话,顾长风心中对紫璇的好感更加深了几分。她看来年轻气盛,强悍倔强,原来是因时而异的。要忍气时,却能忍人之所不能忍。而田启云今晚的荒诞行为则很令自己费解,真的是穷极无聊还是别有所图。若是他知晓紫璇的身份而有意为之,那必须要私下和他谈谈。思忖中顾长风拧眉沉吟:“启云兄以前虽然贪杯,也好些女色,但从没像今天这么失态。我代他向你道歉。”
紫璇摆摆手道:“算了,都是任我行那老狗编出那些恶心的事情来侮辱我主人,还和那个令狐冲什么什么的!下流!我主人才不是那种人呢。顾大哥你说是吧?”
在说这段话时,她带着寂寞与不平,以及愤慨。
尽管从那日令狐冲的反映来看,他和东方不败的关系纵然不若江湖传闻那般****不堪却也绝不简单。但顾长风依然点头表示肯定紫璇的观点,他只想让她开心一点。
像是得到顾长风的肯定让紫璇的情绪大为好转,她扬眉爽利的道“不开心的事就不想了,天快要亮了。”说着抬手指着东方已经微微泛白的天空:“看,又是新的一天。”
两人循着来时的道路,在晨光中并肩而行。
“你是怎么现启云兄是在演戏的?”顾长风好奇的问道,这个问题在心中压抑了足足半个晚上。
紫璇回答的很直接:“第一:现在正处夏季,天气炎热。而那两个报事的家伙身上只有血迹,没有汗味。想来是一早就躲在附近。第二:入营的时候我计算过营地帐篷的数量,大概能容纳五六百人。以我主人的功力,根本不会耽搁那么久还杀不到中军。”
“你倒真是细心。”顾长风颔赞叹。
“小意思,怎么说我也是东方不败训练出来的。”当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紫璇脸上洋溢着是流于内心的骄傲和自豪。
顾长风没有搭话,他低头随意的将一枚石子远远踢开。
紫璇呼吸着海风中特有的淡淡腥咸。目光投向远方波涛翻涌的大洋,那是数日前大明战船和西班牙战船生死竞逐的战场。
“顾大哥,通过这些天的相处,我觉得我们应该能成为朋友。”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顾长风微笑着应答。
“朋友之间就应坦诚相对。你可知令狐冲其人其事?对于他帮任我行那老狗把我主人击落悬崖你又怎么看待?”紫璇的问题就如同她的轻功身法,每每出人意料,角度刁钻。
“有过数面之缘。听江湖传闻,他上黑木崖助任我行夺位起因是东方不败杀了他几位师弟。为同门报仇,也是恪守江湖道义。”顾长风心知作为东方不败昔日的亲信,紫璇对令狐冲可谓仇大恨深。他应答格外留心,琢磨该如何用词才能避免刺激到对方。
“顾大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我主人杀他同门之前,令狐冲就曾夜探神教,企图打听任我行那老贼的下落。那个时候,神教和华山派可素无恩怨,更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华山弟子。这,又该怎么说呢?”
“这个么”顾长风登时语塞,论起令狐冲和日月神教的恩怨纠葛,紫璇确实远比自己有言权。
“或许是因令狐冲和任盈盈有旧情,他应红颜知己所托。”他勉强招架着。
“好个红颜知己,他又不曾和任盈盈成亲,一个外人就跑来管神教的家事,无媒苟合么!”紫璇似是跟“令狐冲”这个名字卯上了,紧扣不放,步步进逼。
一抹愠色从顾长风眉宇闪过,或许觉得“无媒苟合”这个词太过刺耳。或许他已被紫璇的话锋逼到死角。若是想结束这个话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随声附和两句,一如江湖中对那令狐冲的种种恶评。
莫说令狐冲对他有救命之恩,即使素未谋面,顾长风也不想如此,他从不是趋炎附势,埋没良心的人。所以他只得把本不想说出的实话吐露出来:“紫璇,我知道你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但无论如何,令狐冲以一己之力阻止东方不败聚众作乱,为天下百姓弭平兵灾。江湖上那些蜚短流长我不管,就我看来,他有功无过。”
“你终于说了实话。”紫璇停下脚步,流露出一种解脱和释然:“其实顾大哥你的意思我懂。在朝廷眼中我们这些人是祸乱天下的罪人,若是我们不死,天下就会有更多的人死。”
顾长风刚要分辨,却见紫璇的视线猛然定住,呼吸陡转粗重。“我先躲躲。”随着低沉急促的话音,紫璇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侧方茂密的林间。
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站着一个人,面向朝阳,那背影在顾长风眼中是如此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