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隐玉缓慢地转过头来,散乱的目光拢了拢,落在酒坛子上。
“要尝尝吗?”苏青釉大喜过望,“我倒一点给你。”
他殷勤地斟了半盏递过去,对方却没有接手的意思。
苏青釉顺着弟弟的目光的方向,恍然大悟,“你要……这个?”他把酒坛子拎过去,白隐玉迟疑地伸手……二王子差点儿喜极而泣,“要不要试试?”
白隐玉一松手,哗啦一下子,坛子摔得粉碎,酒香四溢。
“无妨,无妨。”苏青釉赶紧拦着他,一挥衣袖扫清残渣。
难得白隐玉有些响应,他顺势问道,“咱们出去走走?”
等了许久,就在他以为刚刚其实只不过纯属巧合罢了,少年安静地点了点头。
二王子欣喜若狂,反复深呼吸才压下激越跳动的心脉,他小心翼翼地牵起弟弟的手,宛如久远儿时深藏的记忆,“走,哥带你瞧热闹去。”
狐族避世之所,群山环绕,仙雾袅袅,并不热闹。但多日来次出门,苏青釉并不敢带白隐玉走远。好在山间鸟语花香,流水潺潺,也着实算得上好景致。他紧紧握着弟弟冰凉的手掌拾级而上,内心五味杂陈,面上笑语晏晏。
“看,这片竹海,咱俩小时候在这里捉迷藏。”
“还有,那边的水塘,我一个走神,你就掉下去了。那时候我的修为潦草,惶急之下更是失了章法,还好大哥赶来将你捞起,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记得吗?”
“……算了,你那时还太小。”
“累不累?要不要回去?”
“那就再走一会儿。”
“……山顶没什么……欸,等等我……别跑……小玉!”苏青釉也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子就把自己甩开。好在他非是幼时,哪怕弟弟真的跌落山谷,他也有足够的能力飞身将人救起来。
只是,白隐玉从山顶一跃而下那一霎的决绝,令他胆破心寒,怕了又怕。
回到殿中,少年当即了高热,如业火缠身一般,经久不息。
苏青釉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连带着当年偷带弟弟溜上天庭惹下大祸那一档子讳莫如深之事,也被急赤白脸的父王母后关上门来翻旧账。若不是苏青瓷替他求情,一顿禁闭是免不了的。
然而,这只是噩梦的开始。退烧之后,趁人不备,白隐玉如疯魔了一般,以他目之所及的所有物件和方式伤害自己,血肉模糊遍体鳞伤,无所不用其极。众人实在无计可施,只能用捆仙锁将之紧紧束缚住,一刻不离人地看守。
少年陷入长久的沉默,但从他的目光中,苏青釉读到铭心刻骨的痛楚,他全都想起来了。
漫长的对峙,无有尽头似的。他一心求死,家人百般阻挠。渐渐地,白隐玉不再闹了,尚有骨肉负累,他死不起。
一日午夜,轮到苏青釉陪他。两人相对而坐,不知怎么地少年便泪流满面。
“小玉,别哭啊……都是哥不好,哥不该带你出门……小玉……”苏青釉胡乱用袖子替他擦拭,可弟弟的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二哥……”他语调尚算平静,“这些日子,我一下也不敢阖上眼眸,我总是见到他站在那座山峰之上,我想看清楚,他……赴死之前,到底有没有望过我一眼。”
苏青釉答不上来。
“我为何总是让他选,当我站在那处时,如何可选?就慢了一步,我若是未曾耽搁……”
“当日山下,我明知他补玉之苦,我明明心底已然动摇,我又为何还要口是心非害人害己,我怎么就没跟他说上一句话?”
“小玉……”苏青釉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从未曾做错什么……我想不开,我心里不舒坦……我就只会欺负他。”
“哥,我错了,我好悔啊……我……我想他……”
“让我走吧,我真的扛不住了……”
苏青釉心里像被一把刀子割了一下又一下,他孤注一掷,即便所有人反对,生怕给了一线希望,最终愈加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