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正殿厚重的大门再次缓缓开启,与之前带人犯时的兵荒马乱不同,一身白衫气度不凡的证人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从容而来。
大殿原本荒唐混乱的气氛,在此人进入之后,骤然诡异起来。先是后排探头探脑,随即沉不住气的出不可置信的惊呼。之后,一传十十传百,猎奇、质疑、恐慌、慨叹的诸般情绪如瘟疫一般,无声地在大殿之上的目光交错中蔓延。
像,太像了。冒着大不敬的风险,众人的视线在来人与御座之上来回逡巡。
如若说适才那小狐妖一番闹腾,至多是令人拍案惊奇将信将疑。即便有三分确凿,只要小殿下未曾昭告天地明媒正娶了那妖孽,便算不上什么动摇根本的大事。
而眼前之人的出现则堪称石破天惊,满座瞠目结舌。那雪衣玉冠之上的一张面孔,简直与天帝肖似个七八分,眉目间的矜贵姿态分明一个模子刻出来,只是年轻了许多。没有人能够细致入微地察觉,来人瞳仁里的墨流涌动与天帝眸底一闪而过的晦暗不明一脉相承,相生相克。
他是谁?这几个大字如有实质一般回荡在宫殿上空。
但凡仙寿悠久的神官,皆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多年前的那一桩密辛。战神夫妇在第一轮神魔大战之后,带回一个稚童,随后谣言四起……不久,天帝做主将孩童带离凤栖殿。然而,随着年岁与日俱增,稚童成长为少年,而那张与先战神神似三分的玉面,却愈神肖酷似天帝。直至七百年前小殿下寿诞,魔族偷袭,一片混乱之后,消失的少年再也无人提及……
容礼便这样在满堂注目礼之下,行至殿前,甚至在路过时捞起了正撒泼挣扎的小狐狸,亦无人反应过来。
几乎要走到丹灵真君并排,继而是小殿下的座位……再进一步便是天帝眼皮子底下。
天宫近卫赫然出列,“站住!”
容礼先一步停驻,随意地侧瞥了一眼。白隐玉恍惚懵懂,抽了抽鼻子,倔强地扭过头去,看也不看前侧那个方位。
容礼收回视线,然后不经意地仰,睨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天帝端正雅肃无悲无喜,容礼微微勾了勾唇角,无从分辨是示好还是挑衅。
“御前放肆,还不跪下?”近卫呵斥。
容礼微微蹙眉,状似无辜,“我是来作证的,为何要跪?”
近卫骇然,“大胆狂徒,知不知道你身处何地?”
容礼温然一哂,不置可否。
近卫上前一步,作势就要将人强行按跪。
“慢着,”丹灵真君抬手拦下,一向鞠笑的老神君难得掩不住一丝无奈,他先是朝天帝恭敬一拜,而后开口道,“陛下宽宥,下界生灵无知无畏,不必苛求。”他眯了眯眼睛,细细端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和气道,“阁下既是来做证人,便请直言不讳。”
“直言?”容礼面色如常,语气稍显玩味地曲解了两个字,“神君确认?”
丹灵真君一窒,客客气气道,“时候不早了,请公子长话短说。”
此刻,解了短暂禁制的风鸣跟上前来,“嫌犯与其他证人签字画押的证言在此,”他抬手一挥,白纸黑字当空定住,众人一目了然,“证人可有异议?”
容礼淡然,“未有。”
之前大司命府涉案,多位神官落马,部分职责不得不分派到其他仙君手中。
暂代司法之责的北斗星君乃富贵闲人一枚,此时也不得不站出来说句话,“证人可有补充?若是没有,足以定案,不必再浪费功夫。”
“补充?”容礼点头,“那倒是有。”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丹灵真君吸气,白了北斗星君半目,后者讪讪闭嘴。
容礼停顿须臾,欣赏够了天宫一如既往的庸俗无聊,开口道,“我虽目睹嫌犯行凶,但观其神态,不似神志清明,其体内魔息强悍,亦非普通魔修可控。”
“那便更不可留。”
“魔族最善矫饰,小心引狼入室。”
“还是斩草除根为好。”
“管他有意无意,确凿为魔修便该灭绝,免得着了道儿。”
“就是,多余慈悲心肠,那武痴不是最憎恨魔修吗?”
大司命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这便是风鸣将军手下留情之缘由?恕我直言,已知也好无知也罢,魔修杀戮铁证如山,无由网开一面。”
风鸣还来不及答话,容礼抢先一步:“非也。”他忽视身侧将军几乎算得上哀求的目光,一把将呆愣愣站在一旁的小狐狸拽了过来,直视承曦不动如山的侧影,“彼时,将军是坚持要将其就地正法的。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