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将人比作一把刀,那么草原以外的刀,或出刀、收刀而后再出刀,或出刀、归鞘而后寻觅良机;而草原上的刀,只有拔刀后不曾停歇的挥砍,刀鞘会在第一时间被抛下,等到战斗结束才会重新追寻。
于是,浩瀚无垠的战场成为每一位蛮族武士牧云天一般的归宿,正如牛羊奔向水草丰美之地一样。每一位蛮族武士如此,身为铁游骑大统领的可戈亦是如此。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允许自己临阵而退呢?
可话虽如此,但作为北6第一骑兵的铁游骑,又怎么会让自己的统领挡在最前面?自草原大会之后,蛮族武士所为之而战的早已不再是无尽的掠夺和索取,更重要的是守护身后的一切。
正如此刻。
最终,年迈的武士在不断地挣扎中骂骂咧咧地被众人拖入阵心。
就在大统领的叫骂声被彻底淹没在交织着狼嚎和蹄声的战场之际,有一名铁游骑惊诧地低头看向马侧空空如也的箭袋。
所有铁脊箭都已经射出,而他这才感觉到手臂的酸麻,他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提着弯刀跨越至阵前。
腥风扑面,还有一团火正在烧来!
弘山业冷冷地看着身侧即将扑起的恶狼,旋臂向后一斩,大片血污抛洒向半空,他挥舞起的碗刀如粼粼海面般向两翼斩去,火光刀影中,伊姆鄂的黑马长嘶着践踏恶狼的尸体夺路而出!
“闪开!”弘山业暴喝,犹如雷霆震荡。前路已空,可他还是放声大喝,提醒着前方马背下的武士们。
“放箭!”百骑长大喝着回应。
箭矢零星,唯有刀锋嗡鸣!
当阵前的话音传至两翼的一瞬,狼群已欺近武士阵前,锋利的獠牙如铜钉般猛地陷进蛮族武士构筑的人墙上。
狼皮和革布同时碎开。
武士们怒吼着挥刀向前,在黑夜下划出殷红的痕,可斩落的阴影还未来得及供火光穿越,转瞬便被另一片阴影覆盖、吞没。
群狼叠浪一般猛扑向刀光划过的地方,它们在寒铁的间隙中抓到了蛮族武士的破绽,并被后方冲天的啸声刺激着在北6的草原上留下属于北方的血腥与苍凉。
轰雷般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铁矢武士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带动战马,夹道而立的武士们在铁片的震鸣中陷入恍惚,可转眼就被扑面的腥气拍醒。
铁矢武士退潮般的入阵似归海的水波里泛起泥沙,狼的利齿咬死在他们的两翼,随着马蹄带动的苍烟涌入。火光下,一双双铜黄的瞳子似火烧的生铁,灼热下的寒芒不断游走在夹道武士的脖颈上,武士们瞪大双眼,在震惊中奋刀迎敌。
最后一位铁矢武士策马闪过。
“全过!”列于阵前裂口处的铁游骑暴喝一声,他前跨一步,自上而下怒目挥刀,扯开嘴沿似狼一般咆哮,可却没有声音传出。刀锋下的恶狼瞪大眼睛,最后一幕并非只是火寒的刀光,还有远处高立于马背上扬刀的武士。原来是那些武士们的喊杀声湮没了阵前武士们的吼声。
阵后铁游骑的喊声铺天盖地般涌来,其声势之大竟隐隐压住了群狼的嗥叫。
“斩断狼群!”数道声音前后回响,来自于铁游骑停驻在四周的诸位骑长。
“斩断狼群!斩断狼群!”缺口处的武士挥刀之后,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咆哮,可下一刻他便忽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声音,那只是他的心声。紧接着,他只觉得后背一凉,仿佛依马北草原吹来的风,呼啸着向前翻涌。
他猛地侧,眼帘瞬间被大片黑影覆盖,是刀风在呼啸!铁游骑的武士们从他身边一一闪过,带着壮胆似的怒吼步战向前。他瞪大了双眼,忽然又感觉肩头一沉,身躯不受控制地要往后退。他惊慌地大呼起来,却见肩膀是一名武士的手,那名武士正借着压肩的拨力奔赴向缺口。
“堵住缺口!斩断狼群!”刀光、利爪、尸骸逐渐将缺口填满,可上至统领下至武士,这声呐喊击鼓传花般回荡,无人停歇。
军阵后方众骑围拢,可戈终于推开护卫的手,他怒目而视,可武士们身躯直挺如松,对目之神色坚定如铁。铁游骑大统领恶狠狠地叫骂几声,却又无奈地甩了甩手。
“大统领,我们的箭用完了!”一名铁游骑冲向阵心,远远地便大喊。
“大统领,这一次狼群的冲势太突然了,固守原地完全挥不出我们的优势!就像铁矢一样,让我们冲出去和那群畜牲在草原上绞吧!”
可戈翻身上马,抬回望,见火光漫长绵延却又暗淡,甚至还有连片的阴影在骑军两翼穿梭。他心头一紧,暗道一声不妙,当即下令道:“上马!”
“大统领!”武士们惊呼,看这架势刚拽回来的大统领又要往阵前冲了。
“别废话了!你们这帮混小子!再拦下去,等到两翼都被狼群围住,所有人都要死!”可戈怒喝。
就要猛扑上来的武士们被吼声拦了下来,驻足原地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的职责是要保护大统领,但当他们回望狼嚎的方向,却也能清晰感觉到那片阴霾中传递来的压迫感。
“上马!把两翼的狼群吃干净!”可戈策马前出最后一声怒吼。
“大统领!”弘山业浴血而来,沉重的喘息声在胸腔的不断起伏中迸出来,可他却战役高昂,丝毫不见疲意。
“还能再战吗?”可戈眼前一亮。
“等候多时了!”弘山业荡开刀刃上的凝血,放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