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6启沛回到新家时,天色都已经黑透了。
万幸祁阳将她送回去时,6家的车夫还等在翰林院外,她乘着马车回了府,也不必费心与任何人解释什么。毕竟翰林院里老人欺负新人是正常的,新人工作多耽搁了下值也是正常的。
6启沛今日很是疲乏,也没在正堂里多待,径自回去了自己的房间。路上望见道旁耸立几株青竹,又不由得想到了之前与祁阳的对话明明是她的公主府,为什么选府布置都要来问过自己呢公主殿下可不是遇事不决的人,她骨子里霸道着呢
想着想着,心思便不由地活络了起来。然而6启沛却不敢多想了,她就像是怕被戳破了窗户纸的胆小鬼,连一点多余的念头都不敢有。
又望了那青竹两眼,6启沛收回目光,拖着疲乏的步子回了房。
迎出来的人是阿鱼。她已跟了6启沛许多年,哪怕如今的6启沛并不再信任她,可其他人却是不知的。因此在她归来后,阿鱼又被派回了她身边,另外再多配了一个小厮跟在她在外行走,其余仍是一切如常。
此刻阿鱼见到6启沛踏着夜色归来,便很是关心的问了一句“公子今日怎回来得这般晚快进屋去,您可用过膳这么晚别把胃饿坏了。”
晚膳当然是没用的,但祁阳带来的糕点却很是顶用。6启沛被她一碟奶糕两盏茶喂了个七八分饱,这会儿并不饿,也并不想再吃什么。因此她边往屋里走边摆摆手道“不必了。今日事多,很是疲乏,你让人早些准备热水,我沐浴后也要早些休息的。”
阿鱼闻言脚步微顿了下,侧头看了眼6启沛精致的侧脸。她似乎有一瞬间的晃神,眼中也有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在昏黄的灯光下并不明显。
6启沛没察觉,继续迈步往里,只听她应了一声后便退去了。
回到房中,新家的布置于她而言还有些陌生,不过私人领地总是让人放松的。
今日确实累了,翰林院的老大人们古板又难缠,对于看不上眼的人尤其苛刻。前世6启沛先在春闱中独占鳌头,又在琼林宴上大放异彩,才名远播的同时自然也得了翰林院中不少人青睐。所以她进翰林院后虽也被刁难,但那都是有分寸的,同时也有她施展所学的余地。
可如今不同,皇帝一言不就把她打去了翰林院。翰林院自是推拒不得,可对她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却是没好感,刁难起人来也是毫无负担。
端茶倒水折辱人倒不至于,可帮忙搬个文书传个话,却都是推拒不得的小事。于是小事连着小事,一天下来也将人累得够呛。6启沛自己都不知道,当祁阳将她拉上马车,她又是凭着怎样的毅力,才会面不改色的陪她满城奔波,甚至一连看了三座府邸
此刻6启沛揉着酸疼的小腿肚,回忆起来却现当时似乎也没觉得有多累就在看到祁阳的那一刻起,她的心思便没放在自己身上了,连疲累竟也不觉。
这样的经历6启沛从未有过,可代表着什么,聪慧如她或许不是不知
6启沛正走神想着心事,好看的眉头不自觉蹙起,阿鱼却在此时吩咐完回来了。
她不仅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只汤盅“公子,您今日劳累一天,晚膳再不用对身体不好的。不如便喝碗汤吧,好歹暖暖胃。”
6启沛闻言回神,而后不动声色的瞥了那汤盅一眼,也没拒绝“知道了,你放下吧。我现在不想用,晚些时候再喝。”说完又道“你去催一催热水,要快些。”
阿鱼无奈,只好将汤盅留下了,又去外间催人送热水来。
走时一步三回头。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阿鱼总觉得公子失踪被找回来后,便对她疏离了许多,无事甚至不让她在房中停留这样的转变让她有些惶恐。
6启沛却没心思去猜阿鱼的想法,她只等人走后便望着那只汤盅皱了眉许是前世留下的阴影,但凡阿鱼送来的东西,她都不敢再入口。
今次自然也是一样。防人之心不敢无,她可不想不明不白再死一回
6启沛叹口气,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正要去将那汤盅里的汤处理了,起身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又改了主意。她将汤盅里的汤一分为二,一半如常倒掉了,一半却是倒进了一只茶盏中,而后又将那带着骨肉的汤水放到了院子一角,颇为隐蔽。
在这儿住了几日,6启沛便现了,她这院子附近总有野猫出没。春日的半夜里,野猫叫得颇为渗人,有时候那声音近得仿佛就在窗下。
野猫要在外找食,对于各种食物几乎来者不拒,这汤今晚八成是有猫来吃的。
6启沛放下茶盏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后果,她只是防备得有些累了,想求一个安心罢了。她也不觉得这个时候就会有人想要她的命,因此汤水无碍,纯粹喂猫。
一天的疲惫在热水的浸泡下逐渐舒缓,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法抑制的困倦。怎样的旖旎心思,如何的防备戒心,都抵不过这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睡意。
6启沛也不委屈自己,沐浴过后擦干长,很快便躺回床上睡着了。
这一晚她做了个梦,梦里有祁阳,梦里有桃花,时间好似又回到了那年她们在清水河畔的初遇。在梦中她似乎明白了祁阳喜欢桃花的理由,醒来时却是一阵怅然若失
什么那年初遇重新来过之后根本就是近日时光。而且她们在桃花林里的美好初遇也没了,今生不过是公主殿下偶然路过,在路边捡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放牛娃”只这样一想,竟有些后悔当日装扮了,邋里邋遢恐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清晨刚醒,6启沛拥被而坐,脑子里迷迷糊糊想了许多。
而后还没等她回神清醒,意识到自己一时放空都想了些什么,就听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她被惊了一下,初醒的茫然瞬间褪去,硬生生打了个激灵。
此时天色尚早,窗外不过蒙蒙亮,想来还有许多人都如6启沛一般尚未睡醒。而这一声惊呼惊动的显然也不止是6启沛一声,外间很快就添了人声,细碎的言语扰得人心烦意乱。
6启沛彻底清醒,带着两分疑惑,起身后更衣束,也没唤阿鱼,自己便出去查看了。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晚间清晨犹带寒意。尤其是刚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被那迎面的晨风一吹,再多的困倦也都留在屋里了。
6启沛打开房门就被微寒的晨风吹了一脸,她眨眨眼睛踏出房门,一眼便瞧见了院子一角围了两三人,具是新来洒扫的仆从。不过围观的人显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围着的地方6启沛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昨晚她放茶盏喂猫的角落。
可只是一只茶盏而已,被人看见也就看见了,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6启沛心里没来由的便是一沉,她蹙起眉走了过去,微薄的唇也在不知不觉间抿得死紧。
清晨时分格外寂静,6启沛的脚步声很快惊动了旁人,围在角落里的人见她来了也是自觉让开。于是还没等6启沛走到近前,她便清楚的瞧见了那角落里的场景她昨夜放置的那只茶盏还在墙角,只是茶盏面前却多了一只躺倒在地的三花猫,猫的嘴边还有一滩暗红的血
躺倒的猫显然已经死了。恰在此时又是一阵晨风吹过,似有森冷的寒意扑面而来。
6启沛见到这一幕瞳孔骤缩,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在须臾间变得苍白起来。她努力想要维持镇定,于是深吸了口气,却觉得这清晨的空气寒冷得似乎连肺腑都要冻结了。
洒扫的仆从不知内里,等了片刻也不见6启沛开口,于是大着胆子主动开口道“公子,这茶盏也不知是谁放在这里的,今晨我等洒扫时便瞧见这只死猫了。”
旁侧有人小声补了一句“这血都是黑的,看样子恐是毒死的”
一句“毒死”,似乎压断了6启沛紧绷的神经,惊得她微微白的唇都跟着颤了颤,脸上的血色也终于褪了个干净。
她倏地转身,拔腿就往院外走,也不顾自己此刻仪容不整,只想在第一时间逃离。
他又对她动手了,他要她死,重来一回也不曾改变
6启沛想不到更多了,她脑海里来来回回的念头只有活着。她年纪轻轻还有大好人生,又凭什么要留下来陪他们虚与委蛇更何况他们甚至连条活络都不肯给她留
这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养育她长大成人,教导她诗书礼仪,却无时无刻不想吃了她
6启沛少见的惊慌失措,结果还没出院门就撞见了阿鱼。她手里还端着洗漱用的热水,见着她出现似乎很是惊讶,驻足时铜盆里的水都晃出来不少“公,公子,您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