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崇答应黎命长加入禁军,是自作主张的决定,没有与慕容晓晓商议,他自觉理亏,这些天来一直躲着慕容晓晓。
此刻,慕容晓晓不但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芥蒂,甚至连体面的台阶都替他垫好了,他心中自是有许多感恩的话。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目睹了师父惨死的场景,见识了母亲凶残的杀戮,落空了得到母爱的幻想,吴崇已经不再是那个开朗的少年。
他脱口而出的,只有两句话:“师父说的对,慕容相是好人。谢慕容相念及师父的托付,处处妥善待我。”
慕容晓晓离开时,几次犹豫,终究还是没有告诉吴崇:<我妥善待你,是因为你母亲,而非你师父!>
蜀王家,只有三兄弟是需要告别的。三兄弟有军职在身,要回西都城,王府自然是有人照管。蜀王带着同来的家眷们直接去东都城即可,最先抵达了集合出的地点。
黎命长和兄长们陪着父亲一同过来,被眼前马车的摆放顺序气得怒火中烧。
吴皇的御辇排在最前边,绛月公主的五马描金彩漆车排在第二,荆王的马车排在第三,慕容晓晓的马车排在第四。而自家父亲,坐过龙椅之人,马车却被排在了第五,甚至不如一位当红的宰相。
看着儿子们面露嗔意,蜀王低声道:“自先帝在世时,陛下便以皇后之位参政,这朝堂上的君臣、父子、夫妻纲常,早已荡然无存。为父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你们应当时刻谨慎,人前人后都不可显露出半点不满!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肆意妄言只会招来祸事。卧薪尝胆、静候时机才是逆风翻盘的致胜之道!记住了吗?”
三兄弟齐齐颔,以无声的蛰伏,回应了父王的教诲。
吴皇此行,大事如意,小事顺心,牵着女儿的手,享受着臣子们的跪送,兴致极高。登上御辇时,还不忘拉着女儿同乘。
御辇中,吴皇先是与女儿聊了一些秋猎期间的闲话,才开始了今日真正的主题。
吴皇:“朕再最后问你一次,储君之位,你真的不要了吗?回到东都城后,朕一旦将诏书布出去,你后悔就来不及了。朕前前后后为这江山劳碌了四十几年,才有了眼前的盛世之景。交到你三哥那个庸碌之辈手上,朕不甘心!”
“三哥仁懦,但并不庸碌。户部、刑部、礼部,他管得都很好。纵然不能成为与陛下比肩的明君,也不会是荼毒社稷的昏君。”
“那茵儿呢?幼时,你日日求先帝让你做皇太女的事情,你都忘了吗?你若承袭朕的江山,比朕有更多的年华去治理天下,去开疆拓土!”
“大殷国力天下最盛,富庶繁华亘古未有,新君不必再是我这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是和朕一样的人!茵儿的意思是,大殷也不再需要朕了?”吴皇的慈母面孔瞬间切换到了帝王嘴脸。
“陛下以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呢?”
吴皇被女儿问得哑口无言。于帝国和百姓,她是名垂青史的圣主。于夫君和子女,她是罄竹难书的恶人。登基称帝后,她的下半辈子要笼罩在丈夫的怨念之中。扞卫皇权后,她的晚年还将溺亡在女儿的憎恶之中。
母女不欢而散。绛月公主出御辇时,甚至懒得隐藏自己的满脸不悦。
车队重新动起来,阿标趁乱探头到车厢中:“慕容相,公主回自己的马车了。脸色。。。。。。脸色很不好。”
“嗯。。。。。。”
走了两柱香之后,阿标又探头到车厢中:“慕容相,小松子抱着酒坛跑过去了。”
“嗯。。。。。。”
慕容晓晓身上的血痂这两日才掉,纵然她对黎茵有一万分心疼,也不敢再贸然上前。
空座在马车上,慕容晓晓甚至在想:<以香柯泄欲时,她也舍得如此放肆吗?>
回到西都城的魏妃,忙得前仰后合。皇族宗亲的女眷们,纷纷登门拜访这位新晋的太子妃,以求尽早攀附上将来的魏皇后。魏妃自己还要逐一登门感谢母家的叔伯、兄弟们,不管是应允官职,还是送出厚礼,都只为着回馈至亲们在她与荆王落难时的鼎力相助。
离别前,荆王交代给她“检查女儿卧房和书柜”的事情,早已被她忘到九霄云外。
黎若薇越是对师父恨不起来,就越是对姑母无限嫉妒。只要一想到师父是因为她生得像姑母才对她青睐有加,便会陷入患得患失的情绪中。久而久之,长得像姑母、性情像姑母,这一类的话,在黎若薇面前,都变成了禁忌。
回家不足一月,黎若薇就开始后悔自己没有跟着父王去东都城。她短短的人生经验,不足以让她学会退让。她一直以来所享受到的父母的偏爱和放纵,更助长了她的绝不退让。
有那么几次,她写信给父王,要求父王派人接自己去东都城。但是没有一封信能活到驿差登门,全都被她亲手点燃,只剩一撮一撮的细灰。因为在师父眼中,她仅仅是“旁人”。
魏妃最先现了女儿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但女儿已经不再是孩童,她三番五次找女儿谈心,却均以失败告终。她自己也是从十二三岁长过来的,知道总有些心事,是要对父母闭紧嘴巴的。
渐渐的,魏妃也不再干涉,毕竟她的裹儿,是生在荒郊野岭中差点被冻死的小心肝,是值得父母放肆宠溺的小郡主。至于心事。。。。。。人活着,谁又能没心事呢?魏妃自己也心事颇多,她得学着如何平衡母家亲眷们之间的官职分配,如何应对皇族宗亲们日渐多起来的牢骚。
有的时候,看着整日闭门不出的女儿,魏妃便会开始羡慕吴皇:<我若是能拥有绛月公主这样的女儿,没准我也能做女皇!>
一想到做女皇,魏妃还会顺便把自己的夫君和先帝做个对比。
先帝当年对吴皇,百依百顺、举案齐眉。自己的夫君对自己,也是百依百顺、举案齐眉。
先帝当年靠吴皇去经营心腹。自己夫君也一直是靠自己经营心腹。
况且,自己的夫君,即将登上帝位。
沉浸在做女皇的幻想中时,魏妃便会对女儿更放纵一些。毕竟,今日的“小黎茵”,也许就是下一位助母亲一臂之力的弄权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