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陆诚远的分段主管工程师队伍已经组织起来近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赵雷几人都没回过家,把一期工程完整的交接材料全部仔细研究了一遍。
可是随着研究的深入细致,发现的关于设备交接方面的实践问题就越多,最初的勇气渐渐被冷峻的现实冲淡,在不得不面对的设备安装调试实操面前,现场实践经验的缺失不是光凭纸上材料就能弥补起来的。几位年轻主管工程师信心锐减。
面对实践方面缺失的巨大问题,陆诚远跟众人一样也没有实践经验,而距离去二期工程现场交接仅剩月余的时间,就算临时安排出去观摩学习也已经来不及。
“陆总工,这是我昨天晚上绘制的关于汽轮机转子的旋转机械能通过联轴器传递给发电机,驱动发电机转子旋转并在发电机定子线圈中产生感应电动势的详细构件图,这里面商讨过的假设性问题我已经重点标注出来并发给孟欣他们的邮箱了,这份是给你的打印图纸。”
清早还没到上班的点,金宁就去了陆诚远的办公室,他进门的时候陆诚远已经开始工作了。陆诚远现在没时间再跟进团队的学习进度,二期项目上的相关事宜总公司那边已经交过来,二期工程上的几个分部负责人已经开始跟他进行接洽了。
陆诚远正在通电话,只匆忙跟金宁点了下头。金宁把图纸放在陆诚远的办公桌上就安静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金宁把剩下的那份图纸放在办公桌面上,准备就其中他自己重点标记的疑点再翻翻材料,刚坐下肚子马上发出一阵激烈的抗议,金宁才想起早晨一起床来从宿舍赶过来生成图纸,从五点多忙到现在早饭还没吃,胃饿的有些疼,抓起椅背上的工装往身上一套,离开办公室下楼去吃早饭。
樊禹梁吃完早饭,在楼下抽完烟上来走进办公室,路过金宁办工桌时就见桌面上放着一份绘制精细的输电设备中控运行图纸,上面用各种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地密密麻麻的。此刻时间尚早,办公室里没别人,樊禹梁拿起图纸仔细看起来。
起初他只是抱着随便看看的态度只想随意浏览一下,看看金宁最近到底都在忙些什么,可是目光随着那些细密的标注逐一浏览下来,樊禹梁的表情越来越不淡定。凭着专业直觉的敏感,他的内心被眼前这份运行图深深地震撼了。
在这份设备流程图纸上,几乎每一个环节的运行流程都被详细地标注出来,其中在调试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也被详细地做了假设和数据演算,细致到各位微小的损值可能影响的某一流程都罗列了出来。
樊禹梁很清楚,这份运行结构图纸堪称教科书级的设备深度解析图。
自从踏入电力行业至今,樊禹梁从没亲眼目睹过这么详尽的整体设备解构图纸,而且还是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来的。这份图,这样的效率,让他的内心激荡不已,脸颊一阵一阵的热潮涌动直至大脑。他觉得胸中莫名地腾起一团燃烧的火,这团火越烧越烈,烧得他从鼻孔中喷出的气息都燥热起来。樊禹梁自己也分不清胸中无名的火气是深深的嫉妒,还是惊恐对金宁和另外几位年轻工程师的积极上进,还有他自己在技术上与这些优秀的同龄人无法逾越和共同前行的绝望。
樊禹梁握着图纸的手开始颤抖,然后,他发热的头脑指使着他转过身,走到办公室前面的设备区,把手中的图纸塞进了碎纸机。
“金宁去哪儿了?”
赵雷从门外探进半个身子询问的时候,就看见樊禹梁站在碎纸机前,他面前的碎纸机工作指示灯闪动着,正在嚼碎一叠打印出来的图纸稿件。
听见赵雷的声音,樊禹梁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惊恐地转头看过去,身体下意识地向着碎纸机侧了一下,挡住赵雷投向碎纸机的视线。
赵雷正是因刚看完金宁发给他的图纸邮件里有几个疑问,特地过来找金宁探讨修正的,见金宁不在办公室里,他其实也并没打算进去,可是樊禹梁不正常的神态和行为实在太明显,赵雷想忽视都难。
看了眼他面前正在运行的碎纸机,赵雷收回准备离开的脚步,好奇地跨步走进了办公室,问:“你干什么呢?”
问话的赵雷已经走到了碎纸机跟前,他的目光落在被碎纸机吞噬掉一半的文件上,没留意到樊禹梁逐渐发白的脸色。看见是图纸,赵雷按下暂停键,就准备把碎掉大半的图纸文稿从投纸口里抽出来。
“没,没什么,这是我的东西。”樊禹梁紧张地伸手挡住赵雷。
可惜他没赵雷身量高大,身手也没赵雷机敏,还没等他拦住,赵雷已经抽出了余下没多少的图纸稿件残页。他看到了打印纸左下角的标注,正是金宁昨晚熬夜刚制作出来的设备运行解构图纸。
赵雷马上明白了樊禹梁在干什么,愤怒的火焰将他的目光瞬间点燃,他一把扯住了樊禹梁的工装领子:“你知不知道为了搞出这些图纸,我们熬了多少个晚上?走跟我见领导去!”赵雷一手握着被粉碎掉半截的图纸,另一手拽着樊禹梁的衣领就往办公室外走。
赵雷本就生得高大,又正在气头上,樊禹梁根本就没有还手的力气,很快就被扯到了生产部的办公楼门口,俩人的撕扯很快引来厂部众多同事的围观。
准备去资料室的郑松涛和蒋旷东隔着人群,老远就看见了赵雷的愤怒的涨红的脸,俩人赶过来分开人群就看见赵雷竟是跟金宁同一部的樊禹梁揪扯起来。樊禹梁跟赵雷完全是毫不相干的两个生产部,两人不明所以,只有先拉架。
“干什么呢!”一声呵斥从人群外传进来,围观的众人很自觉地赶紧让开一个缺口,生产三部的主管工程师孙庆丰阴沉着脸走进围观的人群里。
这个时候,尽管郑松涛和蒋旷东都在劝,可是赵雷的手仍死死扯住樊禹梁的衣领子不肯松手,樊禹梁不知是愧疚还是力量本就不如赵雷,丝毫没有还手的力气,脸被衣领勒得紫红,只死死抓着赵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