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是如書生這般,貪圖便宜,覺得是天降好運,或是半夜河邊行走見有人落水,亦或是別的什麼,就被妖鬼害了去。
宋游也在旁邊靜靜聽著。
不知不覺間,那條浮近水面、離船隻半米遠的魚兒已經不在了。
這個世界的妖物鬼怪大多如此。
陰魂野鬼不必再多說,除非道行高深,否則想要害人,也得費些心思。
妖物就差別太大了,不太好說。
像是前幾日遇見的猛虎。虎是山中君,即使還未開啟靈智,只是比同類多了些聰明,懂得欺弱避強、分辨陷阱,便已能讓劉家村一群青壯和獵戶也拿它沒有辦法,若它有害人之心,後果不堪設想。
可若是一隻兔子,就是成了精,開了靈智,也可能被人一棒子敲死,或者一個不慎,被老鷹叼了去。
再比方說故事裡常見的狐狸。
多少也是個肉食動物,可很多狐狸都成精了,化形了,在道行不高之前,混入人間,遇到敏銳的村中土狗,也得繞著走。
此為先天差異,細想其中也有妙處。
小鬼小妖本事力量不夠,想要害人,便得靠欺騙、誘惑,讓人放鬆警惕,讓人落入圈套,才好得手。
可也不見得是想害人。很多水生動物得了智慧,便會用魚來釣鳥,或是釣其它魚,釣到人只是一個偶然。也不見得就一定是妖鬼所為。這船在水上一走就是幾百上千里,中途多有無人之處,有的是船家生了歹心,害死客人,借說妖鬼所為。
船家說完,書生大呼過癮。
「小老兒不會講話……」
「老丈可千萬別這樣說,這種故事,就是要最樸實的口吻講起來才最動人,像是就發生在身邊一樣。」書生說著,連忙回身入船,「我得趕快把它記下來,忘了可就虧了我這五文茶錢了。」
幾個故事,五文茶錢,倒也值當。
夜間江上起寒氣,外頭冷了。
宋游拍了拍棗紅馬的脖子:「這幾日便委屈你待在這裡,輕易還是莫要出聲,可若是遇上什麼事情,儘管大聲叫我就是。」
棗紅馬站著不動,一聲不吭。
倒是身後傳來書生的笑聲:「小先生倒真是有,與貓說話還算常見,如今又對馬說話,難道你這馬也成精了,能聽懂人話不成?」
宋游笑笑,轉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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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船家講故事的時候,已釣上幾條大魚,提前煲上了湯,現在小火爐上熱氣升騰,而在熱氣之中,那書生便以衣匣當桌,鋪上草紙,手上提著的毛筆放入嘴中打濕,埋頭寫著。
宋游也進了船艙,隨意一看。
正是方才船家講的故事。
此後書生埋頭狂寫,不再講話。
再看那船家,先用的是魚骨魚頭熬的湯,魚身上的肉則細細的收拾好,切成薄片,待到魚湯熬成,只將那半透明的細膩魚片倒進鍋中,才滾一圈便變得雪一樣的白,香氣越發誘人了。
「船上沒什麼好吃的,終日都是這些,客官們可不要見怪。」
船家從矮櫃裡取了碗筷來。
書生也剛好寫完,他倒不客氣,立馬去取了碗來,像這船的主人似的,又招呼宋游,又招呼那一家三口,又給他們盛湯。
宋游也分到一碗,道了聲謝。
江上寒意重,碗中熱氣濃。
還未下嘴,手心裡感受到那與外邊對比鮮明的溫度,便已有了幾分感觸。
「嗯!!」
書生的聲音率先響起。
「老丈好手藝!」
「卻是算不得什麼手藝,誰做都是這個味道。」船家笑呵呵的,「客官只是剛喝第一口,覺得舒服,後面幾天都是這樣,不是魚湯就是魚肉混雜著煮一鍋粥,多幾頓也就煩了。」
「老丈謙虛了,在下年前才從這柳江逆流而上,去了逸州,當時那條船上的船家也是這般做的,可沒有老丈的口味好。」
「可不敢這麼說!」
宋游聽著,也低頭嘗了一口。
魚湯裡邊幾乎只加了鹽巴和姜,有些鹽味,又去了腥氣,剛釣上來的魚自有鮮美,但也沒有別的味道,至此倒也平常。
主要是後放的魚肉片。
魚肉片得很薄,魚刺一根都不見了,要考些刀工和耐心。後放的魚肉很有吃頭,只在鍋中滾了兩圈,甚至剛吃時魚皮處還有些脆彈,與那些開始就將魚肉放進鍋中一起燉煮的做法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