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锡一事叫百官安生了好些日子,宁王在邑都惴惴不安地待了一个月。
方才得了诏令,总算缓了一口气,立刻收拾东西赶回蕃地端州去了。
瑞王倒是日日在花楼花天酒地,花娘与小倌来者不拒,每每醉生梦死之际,他眼前总是浮现沈宁昭的那细腰,狠狠咬着牙享受那滚滚而来的欲念。
得了诏令回青州,他的马车行至郊外,他掀开帘幕看回去,眼中的阴冷与贪婪不减,不知想的是那城中的高位,还是高位上的人。
安邕王也回了南境,沈宁昭下旨命顾承宗回漠北的时候,大臣纷纷上书反对。
无非是什么武将手握重兵,功高盖主之言论,在听到沈宁昭把顾池宴留了下来,入刑部为三品侍郎,又纷纷闭了嘴。
留个人质在邑都,顾承宗必是不敢轻举妄动。
礼部尚书陈安年因上书失言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心中惶恐,觉得是否和陈锡一事有关,惶惶不可终日。
这日下朝,便直奔玉笙院去了。
陈安年只有一正妻严氏,两个小妾,正妻彪悍跋扈,治家颇严。
妾室无子女,对正室畏惧,不敢兴风作浪,家宅还算安宁。
早年陈安年有一颇受宠爱貌美小妾,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因为这孩子早产,双腿自小便不能站立,面间还有红色的胎记。
陈安年迷信,严氏便以不祥之兆,把妾室赶去尼姑庵落了,出家去了。
可这孩子毕竟是亲生骨血,虽不受宠,却也留在身边养大,取名陈钰川,此子养在深宅,足不出户,以至于叫外人只记得陈安年只有一个嫡子,倒将这庶子忘得干净。
庶子虽不便于行,七岁才开蒙,却十分机敏聪慧,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连教书先生也连连称奇。
陈安年也不缺那点银子,便也着力培养,随着陈钰川渐渐长大,也能为陈安年在官场上出谋划策,如今陈安年能官至尚书,陈钰川功不可没。
陈家对这个庶子也颇为尊敬,不敢怠慢,严氏虽不喜,却也为他辟了幽静院子,将他挪了过去,单独居住,免了他的请安,眼不见为净。
玉笙院在尚书府的东北角,是个单独的院落,与主院隔着一个胡同。
院里有一个荷花池,池上建了石拱桥,桥上有一个吊脚亭,房子白墙黑瓦,十分古朴,院中无花,池边种了些许水曲柳,伺候的人不多,平时十分幽静安和。
陈钰川性格孤僻,不喜欢人近身,也不喜欢出门,最喜欢看书或是坐在轮椅上在窗口看书。
陈安年来的时候,他正坐在窗前呆。他身材清瘦,一身藏青色忍冬团纹绣长袍。
半边脸上戴了银色面具,遮住了左眼和胎记,常年不晒太阳的缘故,脸色是一种病态的白。
露出的那只眼睛是微长的瑞凤眼,睫毛狭长,鼻子挺拔,唇色偏白,若只看侧脸,倒是一位十分清朗俊逸。
陈安年行色匆匆地出现在窗前的时候,陈钰川愣了一愣:“父亲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陈安年越过窗子,推门而入,陈钰川微微皱了眉,没说什么,轮椅滑到客厅,吩咐下人看茶。
陈安年哪里顾得上喝茶,开门见山:“川儿,为父最近实在寝食难安,陈锡一事还不知会不会牵连到我们。
如今陛下又罚了我三个月的俸禄,朝中同僚对我避之不及,这该如何是好啊?”
“父亲不必如此忧心,新帝登基,想必不会大动干戈,若父亲实在难安,孩儿倒是可以给父亲出个主意。”
陈钰川的声音微微地沙哑,又低沉。
“什么主意?”陈安年急切道。
“新帝初掌权,除了太傅,朝中并无可仰仗的势力,唯一亲近信任之人便是他的舅舅苏瑾之。
苏瑾之靠着俪贵妃,如今的圣母皇太后逍遥自在了这么些年,要寻些错处,并不难。”
“川儿你的意思是?”陈安年眼珠转了转。
“给新帝找些事情做,让他无暇顾及陈锡,若有必要,剪除羽翼,新帝孤立无援,是轻易不敢动朝中重臣的。”
陈钰川脸上银色的面具反射屋外旭日的光,亮得白。
他不喜欢阳光,便转动轮椅,侧过身去,背对着门,逆着光,面具便冷硬阴森起来。
陈安年得了主意也不多待,嘱咐了他好好照顾自己,便离去了。
陈钰川又回到窗前,小院又安静下来,与刚才别无二致。
只客厅案上微微冒着热气的茶水和室内散着的茶香,提醒他刚刚有人来过。
下人来收拾,他突然开口,看不到他人,声音自隔间飘过来:
“以后不论是谁,来玉笙院都要提前通报。”
并不是什么严厉的语气,却让人觉得压迫,下人连连点头称是,收拾好便立刻出去了。
皇城内,一封封载了辛秘的信自漠北落在了沈宁昭的书案上,行安派去的人十分隐匿可靠,事无巨细。
沈宁昭拧着眉,一封封地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