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熙直言不讳。
“您要护着我也不拦着。但您要仔细想好了。这件事关系到杨明慧手底下的一帮子人,我要是一个不高兴。把事情捅过去了,那最后您会怎么样,我就不好说了。”
傅辛皱眉。
“乾阳,你不觉得这话说得很不适合?”
傅长熙当仁不让。
“没有。职责在身。在我站在这之时,我便说了我是以大理寺少卿身份来的。我想即便您看不上杨明慧那帮人,我也不靠我爷爷那点身份,以江行夫人娘家的势力,我也可以送个本子给圣上过目一下。”
“您这些年积极经营,现下圣上终于对您生出了点青睐,也怪不容易的。不值得为了一个不懂事的手下,断送了好好的前程。叔叔,您觉得呢?”
傅辛迟疑了许久。
陈世友仰天长叹。
“大统领,小侯爷说的对,为了我这种不懂事之人,确实不值得断送您的前程。我跟小侯爷走。”
他往前走了两步。
倏然间,一直静静地站在傅长熙身侧的刘罡动了。
一直藏在手中的短剑,被他轻抛后反手抓住剑柄。院中忽然间刮起了一阵微疾的旋风,撩起了的土尘四散而开,随着那阵风扑向院中所有人。
傅长熙反应过来之时,他发现晚了一步,已然追不上刘罡如游龙一般的身形。
——刘罡刹那间便掠到了陈世友跟前。
陈世友本能往后退。在刘罡靠近他的顷刻间,他下意识抬眼,看进了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眸当中。
那一刻他心底漏跳了一拍,仿佛回忆起了压在了幼年时候记忆中的某一幕。
耳畔幻听似的乍然出现了江行的惊呼声。
“躲开!”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抹灰影忽然间横在了自己眼前。剑刃破开衣物,划开皮肉声音让他一时间分不清楚是自己被伤到了,还是梦幻中的江行又一次救了自己……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
江行已经死了,没有人会像小时候护着自己了。
傅长熙晚一步,虽不是很及时也算赶到了。他一把抓住了刘罡紧抓凶器的那只手的手腕,喘出了一口粗气。
“你想干什么?”
刘罡的目光盯在面前这个挡在陈世友面前之人,片刻后冷漠地说了一句。
“总要有人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涂希希吓得心口骤停,好一会回神,傅长熙已经提着刘罡拖到另一边,扔给防卫营的兵卒吩咐把人看好了。刘罡却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替陈世友挡刀的刘奇。
“你可真是好样的。”
刘奇踉跄着被人扶起来,他也看着刘罡。
“我是很胆小,做事总是手忙脚乱,这也怕那也怕。可我没说过,我是狼心狗肺。你说的对,总要有人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我和陈世友做过的事,代价我们自己付。用不着你拿自己一辈子来替天行道。”
刘奇说完,大大地吸了口气,仿佛鼓足了毕生勇气,微微颤颤地将自己受伤的胳膊递到傅长熙面前。
“小侯爷,这是刘罡亲手留下的伤口。照这个伤口,便可以证实他不是富商劫杀案和杀江行之凶手了吧。”
傅长熙莞尔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扒拉了下他手臂上的伤口,装似随意道:“你一直站在那里,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吧。你就知道刘罡会动手?”
伤口似乎真的很疼,刘奇浑身上下都在抖。扶着他的人开始找布条给他扎手臂,防血流过多——手法甚是熟练,大约是料理他们的陈大人已经习惯了这种事。
他哆嗦着给傅长熙拱手致歉。
“抱歉,下官……不,我现在是个罪人了。罪人只能这副德行回您的话。”
他看着已经被拖远的刘罡,低声喃喃说:“刘罡他其实有些自以为是,觉得他自己足够了解我。他可能觉得我这种自私自利胆小畏事之人不可能了解他。但我要说,这世上最了解他之人,除了我之外,应该没有了。”
“我知道他顶罪了之后想了很多,最后才发觉,除了结束一切,好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还有啊,咳,容罪人多说两句,您别嫌弃哈。”他转头看向已经面无人色的陈世友,“陈大人虽然……就是那么个混账,但他对我也算是有知遇之恩。我这样的人,本也应当是人世尘埃。是陈大人让我见到了江大人这样的人。让我过了一段像模像样的日子。”
“也算是没白活。”
傅长熙刻意等了一会,见他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即便是陈世友指使你杀人,但你手中命案繁多。……你也算是任过京兆府尹之人,应当明白大盛刑律。”
刘奇有些艰难地开了下嗓子,出声干涩了许多。
“按律当诛,不过念在我受人胁迫的份上,您给求个情,不要诛九族了吧。”
傅长熙摆摆手,回头朝守在门口的宋于新招呼说:“宋巡捕还有力气吧,将人先待会京兆府,一会我派人去你们京兆府提人。”
宋于新提着受伤的刘奇和陈世友先回了附近的京兆府。傅长熙脸皮极厚地问傅辛要了马车,准备带着涂希希回大理寺办手续。
就在傅长熙去磨傅辛脸皮之际。涂希希见刘罡给防卫营的兵卒推出了防卫营——他前面刚出了那扇门,后脚就被人提溜走了。
她赶紧追了几步出去,朝拐角喊:“殊途。”
已经隐没在拐角的殊途探出了半个头,朝她招呼说:“人我带走了。傅长熙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刘罡行走江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