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今日渡頭那裡有船過來,他們跟船上的人打聽,結果得到的消息更讓人心裡發沉,船家說這場暴風雨讓海上翻了不少船,就是神舵手也難平安靠岸。
現在這話他們怎麼敢說給方瑾瑜聽?
「少爺,你……」雲玖想扶上走路虛弱的方瑾瑜,被方瑾瑜擺了下手拒絕了。
從李康兩人的神情上方瑾瑜就能知道事情有多糟糕,他失魂落魄地回屋,走到門口時他不知想起了什麼,轉過身問六子,「你聽過洪天卓打鼾嗎?」
六子愣了愣,「……啊,聽過。」
方瑾瑜點點頭,招手讓六子跟過來。
屋中亮堂堂的,合上窗子也阻擋不住太陽光的猛烈照射,在這樣的白日裡方瑾瑜睡著了,漸漸睡得很沉。
因為他聽到了洪天卓的打鼾聲。
屏風後面,六子坐在凳子上,他學著洪天卓睡覺時鼻腔里發出的動靜,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口技最能派上用場。
方瑾瑜這一覺一直睡到了日暮西山,醒來後頭昏昏沉沉的,他隱約聽到前院有女人的哭聲。再仔細聽哭聲里喊著「弟啊弟啊」,他知道這是洪二姐來了。
前面雲玖已經勸了洪二姐半天,說姑爺定能逢凶化吉,他們都不信姑爺會甩下這一家子人不回來了。
這話雖是沒錯,可洪二姐一個字也難聽進去,她本來是進城裡給洪天卓他們送些地里剛收的甜瓜,路上碰巧就遇見了洪老大。
洪老大問洪二姐來做什麼,洪二姐照實說完後哪想到洪老大一把就拎過了她腕子上挎的竹籃,告訴她洪天卓吃不上了,她送去也是白送。
在洪二姐的追問下洪老大也照實說了自己知道的,就是洪天卓坐船趕上了前些天的暴風雨,現在生死未卜。
聽完後洪二姐當街險些暈倒。
這時她坐在前院的石凳上哀傷哭泣,「弟啊,我就說讓你別挨著水,別挨水,你怎麼就是不聽我的話啊。」
「二姐。」方瑾瑜走過來,洪二姐聽聲音抬頭,一見自己這個弟媳消瘦成被風都能吹倒的模樣,她更是心痛不已,一把抓上方瑾瑜的胳膊放聲痛哭。
「這往後可讓你怎麼活啊。」
方瑾瑜緊咬牙齒,強忍眼淚,告訴自己洪天卓沒事,洪天卓沒事,洪天卓一定沒事!
這樣又熬過了兩天,渡頭上少了洪天卓這個領頭人明顯就快成了一盤散沙,眾人做事打不起精神,李康說他現在真想讓卓哥站身後踹他兩腳。
可惜這次他保證絕對不躲開,洪天卓也不會突然冒出來,像從前那樣朝著他的屁股抬腳。
鄭平那邊不見回來,大家越等就越感覺見不到希望似的。
「我娘托媒人給我說了門親事,我還打算著等卓哥回來給我當主婚人,這……這卓哥要是真有個好歹,那我也不成親了。」六子苦著一張臉,他和眾人一樣,都從心裡無法接受洪天卓這個人往後在他們身周圍消失不見。
李康張了張嘴,此時很難再講出玩笑的言語。看王全一個人按著洪天卓那樣指揮著大夥幹活,李康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叫六子一塊去忙活起來,他說:「卓哥肯定不高興瞧見咱們這樣。」
他們要給洪天卓守好了這份產業。
不過當下還有一件事情他們要做,趙興力從方府回去後依舊是賊心不死,尤其還插手上了清風茶鋪的生意,這可是洪天卓最重視一個鋪子。
當日深夜,李康他們三人換上了硬紙糊的衣裳,每人臉上都拿粉抹白,他們守在趙興力歸家的一條巷子裡。
等這人從青樓里喝得五迷三道回來,他們突然從房頂跳下,圍上了趙興力。三個兇惡鬼差的模樣把趙興力嚇了個半死,他屁滾尿流跑回家,蒙得被子裡渾身直打哆嗦,嘴裡不停念叨是洪天卓派鬼來抓他去地府。
這後面再給趙興力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興妖作孽了,真怕洪天卓在地底下都能有本事不放過他。
到了第七日,洪二姐還在方瑾瑜這裡住著,她讓人捎信給家裡要過半月再回去,一是她想著陪陪方瑾瑜,二是她覺得萬一哪天晚上洪天卓要是回來看媳婦,還能跟著讓她也見上一面。
當然洪二姐想的這個「回來」是有些邪乎的,看她的做法就能知道。
白天她出門買了些東西回來,包在一塊布裡面,雲玖見了好奇問是什麼,洪二姐抹著眼淚的答話讓他不敢往深了想。
「唉……不能讓他在那邊缺衣少錢啊。」
到晚上天黑下來,洪二姐拎著包袱,叫上了在這邊吃飯的李康三人,一聽她說是要給洪天卓燒紙,李康最先想捂上她的嘴。
王全也是趕忙往身後看,直怕讓方瑾瑜聽見這話要受不住。
李康說道:「姐姐,這事可不能這麼做啊,我們可都想著卓哥他能活著回來。」
洪二姐啪啪掉眼淚,抽噎道:「我就想著自己弟弟就這樣沒了?今日我當做是他的頭七,也是怕萬一他真已經去了那邊,路上連給小鬼使的錢都沒有。」
李康三人都是無語……
但仔細想想,洪二姐說的好像也不無道理……
最後王全說要燒紙就再等時候晚些,這動靜讓方瑾瑜聽見可不好。
幾人這一耗著就到了將近子時,因為方瑾瑜那屋的燈才熄滅。
三人跟洪二姐去到後面的一個小園子裡,李康放下鐵盆,六子從腰上取下了一個盛滿酒的葫蘆。